邵正猛然急促地喘息,眼圈泛红,这一番话,每一个字都仿似一巴掌,抽得他无地自容。
教官爱惜人才,想为国家培养出一名优秀的铁血战士,他有什么错呢?错的是他,不懂教官的一番苦心,白白辜负了他的期望!
“至于这次替你堵了枪眼……”元帅的声音平平淡淡,其中的情绪让人无所察觉,就事论事的语气,沉沉缓缓地道,“……你更不必记在心上。首先,当时的情况下,如果我不这么做,战损会更大,我们损耗不起。我能保证那一枪不会打在致命部位,并且一击即中敌方,换了你却不能确定!其次,我是这次行动的组长,是指挥,更是你们的教官,身先士卒,爱护手下的兵是每一个军官最基本的原则。最后,只有我替你受了这次伤,你才能真正悔悟,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
邵正心里大震,悔痛、愧疚、羞惭……以前的自以为是实在太过可笑,总觉得自己了不起,是兵王中的兵王,是无数人崇拜憧憬的华南利刃特种兵!可实际上呢,他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一放到真正的战场上,就彻底不行了!
元帅轻轻一哼,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不以为然地开口道:“你也别太妄自菲薄,每个特种兵都要经历这一遭!不然你以为当初为啥要安排一场又一场的演习?就是要让你们的心硬起来!战场上瞬息万变,流血牺牲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难不成战友倒下了,你就不继续完成任务了?就是要让你们提前习惯兄弟的‘死亡’,让你们心肠够硬,心智够坚定!真正合格的特种战士,哪怕战至最后一刻,只剩下自己了,也要将行动进行下去!”
元帅很少说那么多话,他的练兵原则就是“说不如练”,练得他们没力气了,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来!更何况有些东西,不是用说就可以让他们体会的,没上过战场的人,永远不知道战争的残酷,没经历过流血牺牲的人,也永远无法体会他们眼睁睁看着并肩作战的兄弟倒下,他们不能哭不能停下甚至不能给兄弟们收尸,还得硬起心肠继续前进的悲恸。
这些,说再多都没用,只能自己去感受,去经历,才能磨砺出真正的铁血军魂!
元帅叹道:“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够冷静,感情冲动是你成为合格战士的最大阻碍!”
说着说着,元帅忽然咬牙切齿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中气十足地骂道:“还整天讽刺人宋医生娘娘腔,自己一身毛非要嘲笑别人像个猴儿!我特么怎么调.教出你这么娘们儿唧唧的兵!我现在要是身上利索……信不信一掌抽死你个不争气的混蛋!”
邵正郁闷地摸了摸脑袋,小声嘟囔道:“师娘早就替你抽过我了……”
元帅眉头微动,心里暗爽,表情深沉地道:“师娘……这个称呼不错!以后就这么喊!”
聂唯安在门外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进去翻着白眼骂:“你就可着劲儿得瑟吧!吃饱了没?吃饱了躺下,该换药了!”
元帅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斜睨邵正:“看见了没,你师娘不待见你!赶紧滚蛋儿去吧!”
邵正唰一声立正敬礼,麻溜地收拾好碗筷,灰头土脸地跑掉了。
元帅身体底子好,病情稳定了就强烈要求回国。别说他,所有人在异国他乡待久了,都开始想家,饭菜不合胃口,每天周围人叽里呱啦说着鸟语,别提多憋闷了!
回国后,元帅没有立即归队,拉着聂唯安直奔B城老家。
聂唯安早就知道元帅的身家背景不一般,被带到家门口了,才发现真的是高门大院。
这处宅院是旧时某个王爷的府邸,算得上文物,门口的私人道路两边绿树成荫,除了两座威武雄壮的石狮子,还笔挺挺竖着两个持枪的年轻小战士。
聂唯安忽然有些发憷,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那啥……一入侯门深似海啊!深宅大院的,会不会规矩很多?自己这点见面礼会不会太寒酸了?
元帅仿佛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握着她的手用力紧了紧,安慰道:“别看外头这些虚的,都是唬人的!这大院里住了好几户呢,不是只有我们一家……”
传、传说中的……高干大院么?
不过元帅这么一番解释,倒真是没那么紧张了,再说多少生死攸关的艰难境地她都挺过来了,不就见见几个普通人么,能有什么?
聂唯安白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一抬下巴,示意元帅带路。
夏末秋初,凉风袭人,聂唯安走在古色古香的庭院中,真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元帅一早就打了招呼,小儿子是心头肉,这么大了,天天在部队里训练,常年不回家,好不容易带媳妇儿一起回来,全家上上下下自然翘首以盼。
聂唯安刚一进门,就受到了热烈的围观。
好在她心里素质过硬,小小的不自在之后,面对一群人的打量和问题,倒也能镇定自若,落落大方地应对。
客厅沙发中央坐着的男人,头发白了大半,穿着军装,年纪虽大却依然身体硬朗,目光矍铄,气势逼人。
聂唯安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敬礼喊人:“元老将军好!”
元敬光常在电视报刊出现,军事学习中也经常见到这个名字,他的事迹还被专门写了传记,作为政治学习的材料,聂唯安自然一眼就认出人来。
没想到,元敬光眉毛一竖,瞪着她居然面露不满。
聂唯安一愣,不知道哪里不对冒犯了人。
元帅凑到她身边,小声提示:“这是在家……喊人,叫爷爷!”
聂唯安面皮微热,饶是心里再强大,到底脸皮不够厚,踟蹰片刻,才硬着头皮轻声开口:“爷爷好!”
元敬光哈哈一笑,目露玩味地打量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小丫头不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聂唯安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心里犯起了嘀咕,难不成自己医学履历上的污点真的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元帅轻咳一声:“别站着了,过来这边坐!”
“是啊,好孩子,来家里可别拘着!都是一家人,咱们千万别客气!”元妈妈对儿媳妇是越看越满意,姑娘家盘靓条顺,身子健康,一看就是好生养的,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坐下,“晚饭还有一会儿,坐车累了吧,吃点水果休息会儿!”
对面坐的一对年轻夫妻,男人相貌硬朗,和元帅长得很像,应该就是他的大哥大嫂。
元将笑着伸出手:“弟妹大名,如雷贯耳!这回可让我们见到本人了!”
聂唯安满头雾水,不由询问地看向身边的元帅。
元帅眉头一动,咳了声,强自淡定地问:“渴吗?想喝什么?”
不对!
聂唯安缓缓眯起了眼……
很不对啊!小样儿的肯定有事瞒着她!
元家虽然开国功勋之家,名门之后,可也许因为大多都是部队出身,所以并没有豪门大家的繁琐规矩,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围着桌子吃饭,几个老少爷们儿也很随意,气氛浓烈,热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