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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骨仞(108)

作者:冷山就木 阅读记录

那冰凉的身子,摸起来悄无声息。

自小九被不计其数的名贵药材唤起微弱的脉搏,萧崇叙睡在他的身侧都有好几次被噩梦惊醒。

要探一探小九的鼻息,才能擦掉一头的冷汗复睡。

萧崇叙原本想要说许多警告的话,像是往后切不可如此一意孤行,又或者做出来这种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事之类的云云,可是到最后也只气闷地问了一句:“小九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刚一醒来,气短胸闷,浑身上下就没有几个地方舒服的小九谎话张口就来,诚恳回道:“没有。”只是他到底说两句话就又有些力不从心了,可看好不容易醒来又见天日,又见崇王,于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被子,又看到崇王在自己旁边盖着一张薄毯,不由心下有几分微妙:“我不过多睡几日,殿下就这么怄起气来要和我分了被窝?”

“我怕碰到你。”

小九闻言寡白的嘴唇子一弯,还乐呵一笑:“瞧殿下说的,还想我是件什么瓷器似的,碰碰就要坏了。”

这话说完,萧崇叙却是沉默了下来。

小九还是未察,他现在手都抬不起来,只能动动眼珠子,转脑袋的力气,又有点儿疑心自己是回光返照还是怎么回事,这要是一闭眼明儿又睁不开了怎么算。

萧崇叙看他在那里上眼皮碰下眼皮,显然是极其倦乏了,却还是不愿意合眼,而且嘴唇在那里咕哝,声音变得也有些微弱。

他不由凑过去细听了一下,却听见小九强撑着还不愿意入睡,嘴里断断续续说着:“殿下……香我一口…香…一口。”

“小九!你……”萧崇叙一时不知是羞是恼,又或者两者皆有。

停了半晌儿,待小九彻底支撑不住,要跌入黑暗前一瞬,嘴上便感微微一热。

萧崇叙看小九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勾起来一个弧度,看起来睡得很安详。

小九闭上眼后来之后,睡到第二日傍晚又醒。

那些千金难买的药材煮成的汤药到底没有打水漂,小九接后来几天清醒的时长越来越久。

待能下床走路那一天,接连下的几日的大雪已经停了。

因为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他们二人带在宫里也不怎么方便,萧崇叙便挑了个日子带着他的崇王妃回了崇王府里。

在这些时日的交谈里,萧崇叙已经告知他等开春天气回暖带他回渡空山修养身体的事情。

小九突知他这糟烂的身子骨竟然还有寿终正寝的转机,不由万分讶异。

萧崇叙却将他脸上错愕的表情当作不喜,毕竟渡空山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虽然风景不错却没有民间热闹的一切,更没有些小摊小贩能卖小九喜爱的糖葫芦和糕点。

“这件事没得商量,打春后我们就启程。”萧崇叙这样重重放下狠话。

小九嗫嚅称是,而后趁崇王外出,立刻从小十一那里要回了自己表明死后希望能被烧成灰后骨灰能装进小香囊里,做一贴身香囊想要长伴崇王左右的遗书。

寒冬腊月里,小九从宫里搬回来并没有自在很多,因外头温度极低,萧崇叙是严禁他外出的。

好在无骨刃们潜入宫里不太方便,潜入崇王府却如入无人之境。

于是时常还能陪小九逗乐解闷儿。

无骨刃们经那夜之后,损失惨重,伤得伤残得残,小十三还有小十六皆陨在了那天夜里。

到底是护送崇王回京有功,于是崇王连同裴卓裴远对他们自以为无人知晓的潜伏行动视若无睹。

原本前日小九还因为屋里头地龙烧得太旺,感到闷热想要开窗透气看雪景而被进门来的萧崇叙打断阻止后有几分不悦。

可今日在小九小心翼翼把那封遗书放在烛火上焚烧,想要销毁时,他竟被燃起来的烟尘呛住,足足咳了许久都未停歇。

那声响恍若撕心裂肺,又好似要一口气仰过去的架势,惊得一干下人,请御医又是叫小厨房再补汤药的。

小九这才终于黯然神伤地意识到,自己的身子骨果然和那纸糊得没什么区别了。

开春前,梁孟惠宫变一事尘埃落定,一干人等被牵扯下马的牵扯下马,定罪的定罪,流放的流放,问斩的问斩。

梁昱衍因被梁孟惠剔除局外,又因萧宸景不想落个赶尽杀绝的名声,于是格外开恩,让梁昱衍发配充军了。

谁都知晓梁昱衍是个什么货色,那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草包少爷,怕是要连边疆都没走到,就要陨在途中。

萧宸景这一“格外开恩”开的恩实在有限。

想梁家一家几口也算是为大瀛尽过忠,如今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也实在是令人唏嘘。

小九的身体状况,在集坤宁宫那头包括崇王府之力的精心照料下,总算是好转了许多。

朝事安定后,小九总被圈在一个屋里也不是办法,萧崇叙有时耐不住撩拨心软之下也会乘着铺满软辱的暖轿,带上数多汤婆子,带小九在京城中溜逛几下。

崇王与崇王妃难得过上了一段和和美美的时光。

这日萧崇叙从宫中回来,后头跟着一辆又拉满参药的马车。

回来的时候,路上耽搁了一会,已经是有些晚了,纵使如此萧崇叙也照例捎带了些小玩意儿。

而且前日因为小九想要外出,被他以近日风大,怕他再染风寒的由头拒绝后,小九便有几分闷闷不乐。

“小九?”萧崇叙推开房门便出声叫道。

可里头却并未有回应。

萧崇叙以为小九睡着了,可是瞧瞧床头明亮的烛光又觉着是哪里不太对。

待走上前去,掀开床帐,却见被子里鼓囊囊一团,被子掀开却是一条软枕。

萧崇叙脑子当即“嗡”了一声,他转身立喝道:“裴卓!裴远!”

原本在院子里守着的裴卓裴远应声而来,赶到门前,连声问:“王爷,怎么了?”

萧崇叙冷笑一声:“怎么了?你们怎么守得人!?”

裴远这时抬眼一看,屋中床榻上哪还有人,当即也是眼前一黑,心知,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俩半步都不敢离开这后院,没看见崇王妃的影子啊。”

也是他们被这段时间安分守己的小九蒙蔽了,未曾想他还会再来这么一手。

萧崇叙快走两步,走到了被厚重的窗帘遮盖住的窗口前,帘子一掀,便见两扇大敞的窗,窗外雪地上零星几个浅浅的印。

这是走得急,连遮掩都忘了。

萧崇叙心中闪过什么,在抬手一摸腰牌,发现腰牌果然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了,一股恼意立即涌上心头。

他早该想到的,今日是那梁昱衍流放边疆的日子。

瘦得简直像是一只营养不良的猫崽子似得了。

小九胸前携着蜷缩在他怀里的梁昱衍,感受到那么一点微弱的分量之后这样想。

梁昱衍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还有些伤,脸蛋儿上两颊的肉都瘦没了,徒留一双里头满是惊恐的猫眼儿,颜色却还是那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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