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18)
渡空山里有一处桃林,此时正开得旺盛,一片绯色蔓延数十里,远远望去一片花海,十分壮观艳丽。
萧崇叙在一丛林里将一套剑法耍完,只见地面数十道深裂的纹。
刚提剑欲走,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娇媚笑声钻入耳膜。
“哈哈哈哈哈,小师弟,你来追我呀”
“快来追我,猜猜我在哪儿啊。”
“小师弟~~”
萧崇叙跃上树梢,便瞧见正是齐凝云与门里那小弟子在桃林里,你追我赶,好不快活。
只见那书生小白脸被齐凝云闹得满面通红。
少女一袭彩云月纱长裙,步履轻盈似踏云间,于桃林中仙袖飘飘,引后头的男子前来追她。
好一幅柔情蜜意,情窦初开的如诗场面。
萧崇叙立在树梢,那片桃林映入眼帘,越发粉得灼眼起来。
“哈哈哈哈哈——啊?”齐凝云一脸甜媚嘴脸突得戛然而止。
她眼眸一抬,差点以为自己花了眼。
她那大师兄不知为何携着满身阴云,黑压压的一片,手持着他那柄轻易不拿出的时雪剑,威压迫人地朝他们而来了。
下一刻,齐凝云便脸色骤变,一把拽着她身后的小师弟,两人同时往下一扑。
时雪剑是一柄重剑,剑身比寻常剑要宽许多,这些年间已被萧崇叙修出灵性,许是主人心绪阴郁至极,那剑挥出之时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瞬间扬起骇人的一阵罡风,夹杂着萧崇叙汹涌如瀑般的雄浑内力。
沙石尘土久扬而不落,战战兢兢在那半空。
鸟雀振翅而出,桃花纷纷被那刚烈强劲的内力震裂,粉碎的桃花弥漫方圆数里的天空。
数息之后,满桃林只剩下齐凝云和那小师弟还在那里支棱着。
数十里的桃花被萧崇叙一剑荡平,树身都被拦腰斩断,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腰身。
齐凝云惊怒交加:“萧崇叙!你疯了!你发什么癫!”
只见崇王殿下,时雪剑归鞘,而后冷冰冰落下一句:“粉得心烦。”便转身离去了。
一刻钟之后,齐凝云听到远处山林又爆发出来一阵轰雷般的震响。
凝神一望,是那片开着合欢花的树林,也消失在这了渡空山。
一日未过,萧崇叙的恶行就已经传了满山。
小九好生安慰满腹牢骚的齐凝云,又给人送了二斤桂花糕,三斤奶枣丸子做零嘴,齐凝云才拎着大包小包地走了。
夜半时分,一轮明月挂在半空。
澄黄月光照亮萧崇叙半侧身子,半侧在阴影里,叫人瞧不真切他的神情。
小九在一处崖口找到了他,看到崇王殿下盘腿坐在崖边,手里拿着一块巾帕,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擦他那柄重剑。
“殿下,天黑了,回来歇息吧。”小九站在距离他十步之远的地方,开口劝道。
而萧崇叙却恍若未闻,只低着头擦剑,也不瞧小九一眼。
小九看他没有动静,于是提了口气,朝他走了过去,手试探一样,轻轻放在了萧崇叙后背,叹息一样讲:“走吧。”
走近了,崇王殿下一身的花香便涌入鼻腔,小九抚上萧崇叙已具成年男子宽敞强健的脊背,手下那蕴含着力量的肌肉轮廓触感温热。
“怎么弄成这样?”小九温声问道。
萧崇叙玄黑底的锦袍上,细细碎碎的许多花瓣还有木屑。
小九挑拣了几下,把明显的几片捡捏了下来。
话音落下,萧崇叙便内力一震,那些细碎的花伴着木屑便从萧崇叙衣袍上一同下来,一阵风袭来,全刮到了小九身上去。
小九:“……”
沉默一会儿,小九轻咳一声,没话找话一样跟崇王搭话:“对了,你是如何想起来宫廷里的小圆脸儿也是我的?”
萧崇叙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说你当时还没来得及跟我上渡空山就突得急症暴毙了,我询查了你当时尸首所埋之处,挖开来看空无一物,心下便确定了。”
萧崇叙这时候抬眼望向了小九:“现在细想来,只怕第一次你被人推下湖就已经要借假死脱身了,没想到却被我救了,你只能另想他法,得了个劳什子急症。”
小九却还停留在萧崇叙上一句话带来的震惊里,完全未想到萧崇叙还会为此事,彻查一番,迟疑问道:“你去挖了坟?亲自……?”
萧崇叙神情间闪过一丝掩盖不住的烦躁:“差遣下头人去做,很可能会糊弄我。”
小九观萧崇叙神情,怕是这崇王下山之后在宫里没少被人阳奉阴违的糊弄过,吃过几次闷亏,才变得谁也不信任,做事只得亲力亲为。
“不说宫里,就算是世家贵族里,也少不得底下奴才见风使舵,糊弄主子的,殿下自幼又少入京城……”
小九想着萧崇叙回了皇宫一趟为了查探自己的身份,又一个人去刨那数年前的糕点小师傅的坟的景象,心头颇不是滋味,宽慰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萧崇叙打断了。
“你不也是一样,与戏耍糊弄我的他们有什么不同?!”
小九一愣,不知道他怎么会把矛头转向自己这样快,却见萧崇叙冷着一张脸,起身将剑收回,目不斜视地擦过自己的肩头,转身离去了。
小九瞧他离去的背影,好说歹说这么久,也是被惹出了几分不快,不由也带了几分情绪:“闹什么脾气,殿下若是十分不喜,我往后不帮你弄了便是!”
萧崇叙原本离开的脚步猛地一顿,他霎时转过身,眉眼凌厉:“你不帮我弄?你帮谁弄?你早同他人弄过多回了罢!”
他说着竟上前来几步,小九瞧他气势迫人地走来,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去。
“说什么心悦我已久!你当我什么都不懂?小九于床笫之事上如此随便,心悦的人恐怕也是……”萧崇叙越说越是愤恨,不知道怎么会被小九这样轻而易举的引诱欺瞒。
“住口!不是!”小九看着萧崇叙已是恼红了的一双眼,不由出声打断。
他朝前走了一步,抓住了萧崇叙的手,眼瞧着他年轻的眉眼,提声解释道:“不是!没有旁人!我心里只有殿下一人!”
听小九厉声自证,萧崇叙不由回忆起晨间那一幕,不知是羞是愤,咬着后槽牙问道:“你没有旁人?那你怎么会如此……深谙此道。”
萧崇叙看着小九脸上显示一片空白,而后闪过一缕难堪。
抓着萧崇叙的手也松了劲。
“殿下既能将我多次认出,也该知道我这身子与常人不同,在未遇殿下之前,我曾…我曾被主家买去,扮过几年主家的心上人,主家拿我做替取乐而已。”说到后来,小九似是极难吐出字眼,颤声道:“仅此而已,并无关情悦谁人一说。”
此话一说,萧崇叙仿若心口像是被什么隔空一抓,小九似是承受着巨大苦楚的脸庞上,嘴上那道他昨夜醉酒咬出的口子赫然撞进眼帘。
这是他昨日报复的证据,因着小九曾将他嘴唇咬烂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