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88)
“哧”一声,轻微的声响,是萧崇叙拿出来一柄小匕首划伤了手腕,血从手腕上淌出。
他伸手上去抬起小九的下颌,用力掰开,将右手腕上的不断流血的地方抵了过去。
小九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却听到萧崇叙沉声吐出来一个字:“吞。”
黑夜中,凉风习习。
这偏僻处的老树下,小九无力地扬起来那节苍白的细颈,失了血色的唇含着萧崇叙划开口子的手腕,喉结无声地滚动两下。
“外伤有些严重,但是皆用了上好的伤药,只要不要妄动,好好休养,不用月余便可好利索了。”那老大夫诊着小九的脉,又补充道:“这内伤须得慢慢调理,不可冒进,这体内火盛可是服用了大量的补药?那些人参鹿血什么的可别再服用了,虚不受补,知不知道?”
“瞧着年轻,身子却不大好啊,往后可得注意着啊,我再开两个方子,你们自己去药房抓药,煎好后一日三服。”
那老大夫说完,萧崇叙和裴远还在屋内,裴卓出来送老大夫出府。
回想起来昨夜萧崇叙面色苍白怀里抱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回来,把他们都骇得不轻,待折腾一夜把那人放到屋内收拾干净,看见那张被擦干净的脸,二人更是眼前一黑。
这般明目张胆地窝藏要犯,要真的问起罪来,真的不知要怎么交代啊。
萧崇叙夜闯刑部,打伤牢头带走朝廷重犯的消息没用多时就已经传到萧宸景耳朵里。
崇王府的人都正满目愁容,提心吊胆了三日后,宫里传来召崇王入宫的消息。
这一下是愁上加愁。
自那日带这杀人如麻恶名昭彰的朝廷重犯回来后,满府的人只有萧崇叙看起来神情自在。
萧崇叙准备入宫之前又来小九躺在的屋里巡视了一番,看小九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后才迈步出去。
他对这门外二人如临大敌的神色,视若无睹,只临走前吩咐裴卓裴远他们兄弟道:“看紧些,若是我没回来前他醒过来,只管送吃食和药进去,不要轻易和他搭话。”
萧崇叙说着,又转眸扫过这间卧房的木门:“这扇门门前直到我回来,你们俩要寸步不离守在这里!”
这样细心周大的嘱咐简直不像是一向行事干净利落从不丝毫拖泥带水的崇王所为。
裴卓裴远兄弟二人连声称是,接下崇王命令,崇王才缓缓迈离了这崇王府后院。
这边崇王一走,裴卓就不禁低声嘀咕了起来:“就算再是关系好的旧友,也不至咱们王爷冒这么大的风险保下来吧,难不成这人的分量在王爷心里能比陛下和皇后娘娘在王爷的还重?”
话音落下,裴远便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向了他:“什么旧友?”
他抬手指了指门里,对裴卓悄声道:“里头那位不是跟王爷拜过堂的崇王妃吗?这你都没认出来?”
第59章
萧崇叙来到宫中御书房之时,萧宸景和任延亭已经在那里了。
两人面前的矮桌上,任延亭面前的那一茶盏中甚至都只剩下一个茶底儿,显然在萧崇叙未来之前,二人已经畅聊了有一会了。
对于这个半道中被萧宸景从偏远小县里调回来的任延亭,萧崇叙原本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只是想到小九现今半死不活的躺在崇王府的后宅里,都是拜这个新任的刑部尚书所赐,萧崇叙也再难摆出来什么客套的温和嘴脸。
看萧崇叙进来,任延亭到底是臣子,于是也起身对他行了礼,却见萧崇叙对他理也不理,径直朝前走去。
萧崇叙来到萧宸景面前,微微拱了拱手,叫了一声:“皇兄。”
萧宸景看他闯下如此祸事,面上儿却一点惶恐不安和知错之意都没有,本就压抑的怒火更是被添了一把柴一样。
“你别叫我皇兄!我可没你这样胆大包天的弟弟!”萧宸景冷笑一声:“你倒是能耐的很了,一声招呼不打,直接闯到刑部去把人带走!你把皇家颜面置于何地!把我和母后又置于何地!?”
听闻此言,萧崇叙抬眸问道:“我若是打声招呼,皇兄便可允我将人带走吗?!”
话音落下,萧宸景手里的茶盅重重一放,那里头的茶水溅落到桌面上,那张与萧崇叙眉宇间有几分相似的脸庞漫上因愤怒而产生的薄红。
“冥顽不灵!我看你根本就不知悔改!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前来!?”
伴随着这怒气交加的声音,一时间整个御书房里的隐在角落里的宫女太监都噤若寒蝉。
眼见兄弟二人因没有季后在这里头打圆场,场面顿时变得不可开交,剑拔弩张起来,那头被冷落的任延亭才像是不计前嫌地出来说了些话。
“陛下息怒,崇王殿下年岁尚小,心性又不比常人,那小九是个聪明伶俐的,若真有心蛊惑殿下,殿下一时会着了道,铸下大错也是情有可原。”任延亭连忙弯下腰来,拱手言道。
而萧崇叙却未予看似解围的任延亭任何眼神,在萧宸景迫人的视线下,缄默半晌儿后,他突然出声道:“我见过父皇的遗诏。”
崇王的话像是在这叫人窒息的御书房里打了一个慑人的闷雷。
任延亭此刻也是脸色微变,与萧宸景二人在崇王面前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宸景问道:“什么时候?”
任延亭没有再说话,而萧崇叙此刻才缓而又缓地开口说道:“那次追捕王祁,我遇刺。”
“我与小九交手身受重伤,情况紧急,遗诏抛出之时,我看到了。”萧崇叙半垂的眼睫在下一刻倏然抬起,直直望向了萧宸景:“父皇将皇位留给了四弟。”
萧宸景原本已在萧崇叙提及此事时就已经紧绷起来的身子在此刻骤然像是被重重击倒了一样,身子甚至往后不自觉地一倾。
饶是萧宸景此前早已在惠帝病重之时遭到诸多的猜忌和打压,知晓父皇已经对自己心生不满,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也不免感到心灰意冷。
他做了太子太多年了,从出生那一刻就被立为储君,年幼之时惠帝也对他十分看重,经常亲自考问学业,也未曾没有过父子子孝的温情时刻,加之母亲家世显赫他又是嫡长子,这皇位本早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本来就是作为皇位的继承者培养的,这么多年来未曾敢有一刻松懈,就因行差踏错那么一步,便如此永失帝心了。
可若不是惠帝多番忌惮相逼于他,他为自保有所依仗,又如何会做出来那样自误的一步。
可是万般阴差阳错也好,父子情分走到最后稀薄如烟也罢。
这个结果叫萧宸景意外的同时也有所心理准备,像是隔空堪堪未落的一块石头,终于见得着,落到了实处。
这叫他无比心寒,感到被击溃的消息若说此前从未有所预料也不尽然。
萧宸景脸色发青,闭了闭眼,而后勉强重新找回克制而冷静的声音,说道:“你此前为何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