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90)
因此,虽然裴卓有几分犹豫,但是决定伸手扶小九一把。
而就在裴卓弯下腰来,想要去搀扶起来小九之时,只听耳旁响起一声轻轻的“多谢”裹挟着一道凌厉的风声,他便后颈儿剧痛一瞬后,眼前一黑,吧嗒倒到了床上。
小九费力地将他推到一旁,然后从床榻上迅速起身,许是躺了许久,动作又太猛,骤然起身叫他一阵头晕目眩。
可此时没多少时间容得他缓缓,于是不经犹豫地伸手,干脆利落地将裴卓的衣服剥了下来。
片刻后,小九摇身一变,从房中走出。
而好巧不巧,裴远也如厕归来。
这二人是双胞胎兄弟,虽然面上一模一样,性格却十分迥异,像是同在娘胎里的时候,一个半脑子都长在一个裴远身上,另外半拉留给了裴卓。
时间匆忙,小九的扮相也不甚精妙,可若是不仔细探查,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
他一副焦急模样迎上前去:“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快憋死了!”
裴远确实并未起疑,只嘲笑他道:“瞧你这点儿出息,快去吧!小心尿裤子!”
小九此时急慌慌的模样正是一副尿急的样子,这时候他已经跑到了门边,心下已然大松,听闻裴远在身后的嘲讽,不由分神道:“哥!就你会挤对我!你才这么大了尿裤子!”
这样的互相斗嘴在兄弟二人之间稀松平常的紧,却未想到小九手都搭上了门,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暴喝:“关门!来人!”
这一声令响,未开启的门外瞬间哗啦啦响起来一片脚步声,是王府的护卫闻领而来。
不必多想,此刻门外必是守满了王府侍卫。
小九不可置信地缓缓转过头来,对上裴远的视线。
似是察觉到小九眼里的疑惑,裴远善心解答:“我是弟弟。”
这倒是小九自以为是,一时不察便先入为主了,以为裴远比裴卓更高一些,更聪明谨慎聪明些,又时常以教训的口吻对裴卓说话,便以为裴远是兄长。
可饶是如此,临门一脚,栽在这里也是叫小九心头十分懊恼,早知不多呛着一句嘴,他此刻悔恨得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
却见裴远此时举着剑,目露警戒,如临大敌一般对着自己:“请王妃回房好好休息。”
小九听着称呼,喉头又是一窒,凝神后看着裴卓未脱鞘的剑,知晓他并未有与自己动手的意思,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就听裴远又高喊了一声:“速去禀告王爷,王妃已醒,闹着要去宅外走动!”
看裴远如此行事,小九也不得不目露狠光:“裴大人,既然如此就多有得罪了!”
言罢,小九便要运起内力,打算与裴远交手后,越墙而逃。
然而没想到,下一刻小九便丹田处涌起来密密麻麻的疼意,叫他半点儿内力都运转不起,本就有伤在身,这一下后,他额上都流出了细汗。
“……”
裴远看着小九在那里说出来这样一句话后,却动也不动,甚至还微微佝偻下来了腰。
场面一时间有几分诡异。
“罢了。”小九那口气到底是没能提上来,此刻也未做多想,自以为是在牢里受了内伤,才运不起内力来。
如此一来,小九还是坚强地尝试在事情即将变得一塌糊涂之前,做一些补救。
转而言道:“裴家兄弟,打个商量如何,我现在回去躺着,此事就当作没发生过,怎么样?如果王爷回来知道我要逃走,而且差点儿成功,就算是要惩治我,也不会轻易饶过你们的,至少也要治你们一个看管不力。”
“你我各退一步,万事大吉……”
然而小九这般苦口婆心又有理有据的话言罢,那裴远却油盐不进地对着门外道:“务必快马加鞭,请王爷速速回府!”
“是!”门外得令,立即御马出府了。
重重马蹄声响起,恍若踏在小九心头,后路被彻底斩断,小九不得不有几分失魂落魄地认了命。
崇王归来之时,夜色已深。
他端坐在桌前,此时裴远正在如实禀告萧崇叙入宫之时宅里所发生的事。
裴卓这时候已经醒来,像是被谁用一盏水泼醒的,鬓角的发丝还湿漉漉的,后颈儿一道带着淤血发青的印分外明显,在一旁臊眉搭眼地低着头。
虽然裴远看起来面无表情不偏不倚地跟崇王讲述事情经过,可那事无巨细的程度,有点儿让小九疑心他暗里因为自己给了他那不甚聪明的哥哥一掌而在报复自己。
因为他甚至连小九看事情败露之后,又开始妄图拉拢自己一同框骗糊弄崇王,打个商量的字句,都精准至极地对崇王复述了一遍。
眼看萧崇叙神色越来越冷,小九站在那里连大气都有点儿不敢喘一下了。
裴卓裴远二人并未得到任何惩处,甚至连一句训斥的话也没有,便被萧崇叙挥退了,这也可能是萧崇叙着急对小九兴师问罪,因为没得功夫再找这兄弟二人的错处。
待两人退出去,房里只余小九和崇王。
小九脸上便不自禁露出了悻悻的笑,讷讷叫了一声:“殿下……”
萧崇叙从宫中回来之后,情绪就已经是极差,此刻面色更是比那寒冬腊月里的霜还要叫人心生寒意。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你这般做戏演着,我瞧着也累。”
这样不留情面的话,致使小九那些妄图顺气的温言软语生生噎了回去。
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静默几个瞬息后,小九才像是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叹了口气说道:“殿下这是何必。”
“小九这样的人,也值当坏了殿下心情?”
看小九脸上的假笑敛去,萧崇叙也不再遮掩,冷哧一声:“值当,太值当了。”
他目光如刀,划过小九,直勾勾盯着瞧:“嘴上说得如何情真意切,说什么心悦于我,实则下起手来毫不手软,算计起来也是不留余力,小九啊小九,我真心实意对你,你却拿我当傻子哄!?”
这样的话从萧崇叙嘴里吐出,恍若是当头给了小九一棒,打得他猝不及防,连抱头鼠窜的余地都无处可寻。
他这般明晃晃在萧崇叙视线下,丧气得甚至连再勾起来嘴角说些能信口拈来的软和话都没有。
“不管殿下如何做想,信与不信,心里如今又是怎样看待我,自始至终我都没有任何想要伤害殿下的心思。”
小九低着头,这句话说得缓慢而涩然,说到最后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角。
然而这句话却像是彻底点燃了萧崇叙的怒火,他怒极反笑道:“到如今你还不忘耍起这惺惺作态的本事。”
“未曾想过伤害我?”萧崇叙情绪已然失控:“甚至到此时此刻,你依然还在算计我!无骨刃撤离京城,你为何不跑?为何要故意落到任延亭手中?”
他站起身来,朝小九步步逼近:“因为你知道我能寻得的无骨刃的踪迹!你若跟他们一起,便会使他们暴露出来,可是若是落到任延亭手里,故意抛出诱饵,却对线索一字不吐,以任延亭手段必会对你施刑,你只要撑得到我忍不住前去救你,以如此命悬一线的重伤之身绊住我,便没人能寻得到变幻莫测的无骨刃,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小九实在好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