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95)
季后听闻这名叫小九的无骨刃被崇王从刑部带出后,萧宸景召见胞弟,在御书房里二人大吵了一架。
因着一把无骨刃,二子不和,在这样的风口浪尖,季后坐立难安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前来会一会这将他幼子勾引得魂不守舍的狐媚子。
季后一进屋内,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她秀眉微蹙,着眼打量了一眼那站在柜前吓傻了不知反应的小厮,又转而望向屋内的床榻。
那床榻上只留一床凌乱的被褥,上面空无一人。
季后目光中闪过一丝错然,缓缓转而望向屋内那小厮模样的人。
这一看不要紧,细细打量下立马就嗅出了端倪,只见这其貌不扬的青年男子身上松松垮垮正着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亵衣,从那垂落在地的衣摆下露出半截消瘦青白的脚面。
难以想象,自己那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幼子,会迷恋上这样一个,平庸如此,甚至让人难以留下什么印象的男人。
此时她身侧站着的侍女,察言观色后,连忙附耳与季后说了些什么,又从袖口里抽出来一幅画卷,对季后一展。
纵然季脸上神情初开始是不信,也在打量对方,并且在看见那张贴在京城各处的墙面上的通缉犯画像的时候,目光变得更加难以言喻。
难不成说是旁的地方有了什么过人之处,她目光从小九单薄的身躯上滑过,越是细想,心思就不免拐弯想到了别处。
小九在目露茫然一瞬后,与突然闯入的季后对视,从季后的一身行头上扫过后,神色微动,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季后此时的神情变得有几分阴冷,崇王无论如何年岁,在她心里还是那纯良耿直的幼子,从未曾想会被这样的东西引诱得走了歪路。
“来人,将他拿下。”季后美艳的面庞,神情冰冷,带着久居上位惯养而成的威慑。
乡村野道上,是被捆绑住,塞住嘴蒙上眼的小九,被关在木笼子里。
不可否认的是,在季后今日猝不及防闯进崇王府邸,又不顾裴远及一干下人的求饶阻拦绑走自己之时,小九是略松了一口气的。
正愁没什么好由头在还不能信任自己的萧崇叙面前出府,这皇后娘娘便不惜亲自前来相助了。
于是,小九只是假模假样地略做挣扎之后,便束手就擒,被押出了崇王府。
小九蜷缩在撑不开腿的,关押犯人的狱车里,听着“哒哒哒”的马蹄声。
心里微微估算着时间,这时,听到“吁”一声,是马被叫停的声音。
狱车停下,狱车被打开,小九暗道一声,就是此时,却未想到他这大松的一口气到底是松早了。
小九目光错愕大睁,脑袋上因为强运内力冒出汗珠,丹田腹部又开始泛起来密密麻麻的酸疼感。
原本从偷偷从绳索里挣脱,要把将他从狱车里抓下来的侍卫拍飞的一掌,变成了不轻不重地拍在胸口的一掌。
第63章
“王爷!”
“王爷……王爷不可!”
“王爷不可如此鲁莽啊!”
午夜,萧崇叙一脸肃杀,一袭玄色外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无比凌厉的气息,进宫闯入了这坤宁宫内。
外头侍女护卫一迭声地奉劝阻拦,却皆是阻挡不住。
在萧崇叙随手将两位上来阻挡自己的护卫,一肘推出数米远。
二人跌在地下嘴里发出“哎呦哎呦”的呼喊,满脸的痛苦的站不起来之后,更是没人敢阻他了。
萧崇叙如入无人之境,来到皇后娘娘殿内之时,季后已经被这不大不小的喧闹声吵了起来。
因着心里有对此事有数,季后早有预料崇王会发作一番,可是仍未有想到会这样不管不顾深更半夜前来。
想到如此,季后神情也十分不悦。
皇后娘娘年逾四十,原本一向雍容华贵的做派,在此时或许是因为萧崇叙来的突然,她也未有来得及细细收拾,此时只披着一件单薄的披风,褪去梳妆的面庞,不如往日艳丽,哪怕平日里保养得当,眼角在烛光下也能瞧出些细纹。
“崇王深夜造访!到底所谓何事啊?”季后面沉如水,眉宇间尽显皇后威严。
这话语气低沉,季后边说,眼睛却是又往殿外不轻不重的瞥了一眼。
她身旁的大宫女立刻十分有眼色地款款而出,到了殿外悄声指使将那被打伤的两位护卫带走,连带着坤宁宫殿内的门也被关上。
到底是亲母子,即使因着什么事闹得不甚愉快,心里拧着疙瘩,如今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崇王也是摆着冷若冰霜的一张脸,身后门被关上,他立在殿内,望着他的母亲,声音无甚起伏,却字句清晰地说道:“把小九还给我。”
他竟连一声母后都不相称,连该行的礼数也不行,不识规矩地,这样对季后说话。
“放肆!”
季后手掌往桌上一拍,未施粉黛的脸上瞬间因为愤怒而浮现了一层薄红,她秀眉紧蹙,在额间形成一道令人胆战心惊的褶。
其余宫女太监皆是被吓得两股战战,季家嫡女与惠帝做了二三十载夫妻,纵然惠帝对其百般忌惮,却能十年如一日地稳稳牢居这后位,岂能是什么等闲之辈。
在季家这种世家大族里培养出来送入宫里的女人,皆是要有几分手段,能够下得去狠手的。
萧崇叙却还是直挺挺地站立在那里,目光毫无遮拦,毫无敬畏地望着她。
“把小九还给我。”
如果说刚才季后心里还有几分夺取幼子心爱之物的愧意,于是哪怕他做出如此不知深浅的鲁莽举动也愿意为他遮掩,现下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彻底点燃了怒火。
“孽子!”季后怒而站起,控制不住地扬手就朝萧崇叙脸上扇了一个巴掌,她怒不可遏地言道:“我看你是被一个男人勾掉了魂,得了失心疯了!夜闯我这坤宁宫,你可还有半点礼数,眼里可有半点尊卑!此前叫人教与你的为了一个男人全然抛到了脑后是不是!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
“如今局势,你哥哥在那风口浪尖上,瞧着是站在那处了,实则摇摇欲坠!手里军权遗诏一样都未得回,好容易将那小九下了狱想要寻出些遗诏的踪迹,你倒好一声招呼不打将人带走,只管圈养在你崇王府的后宅里头,满脑子想着一些情情爱爱!你还知不知道,你从山上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你要与本宫与你兄长,都翻脸不成!”
声声厉喝,伴随着那扇在萧崇叙脸上的一巴掌,终于使得萧崇叙脸上的神情出现了裂痕。
萧崇叙脸被打得偏过去,季后在此气头上,手下没留情,萧崇叙如何武艺高强也是肉体凡胎,脸上迅速肿起,隐约显出一个巴掌印。
他愣怔一瞬,好似反应不过来,半晌儿才发觉出来疼一样。
自幼时至今,这是他头一回挨到长辈的责打,在渡空山上时,被太青大师放养,加之性子冷清,自律克己地远超常人,又成长得不偏不移,于是从未有得过什么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