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进了水，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陆亦衍已从水中跃起，挡在我面前，披了件湿透的长袍，沉沉望着我，一字一句，“你，往，哪，儿，踢？”

我下意识地往下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强自镇定，“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踢，谁让你戏耍我。”

皇帝上前一步，脸色狰狞，眼神中都露出了杀气。

我心知此事这一脚有些狠了，可此时再服软也晚了，一时间便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该服软好，还是继续吵嘴得好。

皇帝冷笑一声，却没给我选择的余地。他抓住了我的手臂，径直便将我扛在了肩上，瞧这架势，像是要将我投入池中……

识时务者为俊杰，到了此种地步，我也只能求饶，“喂，你不会想报复回来吧？我认错，认错了！”

皇帝侧头看我，冷冷勾了唇角，眼神却倏无笑意，扛着我径直往内室走去。

只要不是扔下池子就好，我刚有些心安，忽然又觉得不对，这是去干嘛？！

“喂，喂，陆亦衍，你不是被我踹伤了吗？要不要找太医看一看？！”

皇帝脚步顿了顿，薄唇挤出一丝冷笑，“有没有受伤，试试才知道。”

我：……

脚步身形带起了风声，帷幔轻妙地掀开一角，隐约看见内室是一张床榻，我一呆，心知不妙，可眼下这个架势，陆亦衍是不会停下来的。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轻轻地叩门声，周平的声音如同救命一般出现，“陛下……”

皇帝恍若未闻，顺手掀开了帷幔，一松手将我摔在了榻上。

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榻上的锦被亦洇湿了，我咽了口口水，提醒说，“有人找你。”

他的眸色愈发深沉，双臂一撑扑上来，将我按在床上，双手亦被他拉起，固定在头的上方。

我尖叫了一声，“君无戏言，你当初允诺过我什么？！你没忘吧？”

皇帝居高临下看着我，眼神中云深雾绕，似有情绪在酝酿，最后却低低笑了一声，“没忘。”顿了顿，“可朕不想守诺了。”话音未落，嗤啦一声，撕扯下了我的外袍。

此刻我才发现，他忽然这样对我，我心中并不是难过，而是恐惧。

他是一个陌生人，即便相伴了数年，对我而言，依然是陌生人。

扮作苏凤仪嫁给他已有数年，难免会有些亲密接触，可也不晓得为什么，身体依然十分抗拒。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大约是为了我并未真正将自己代入这个身份，也从不曾将他当做丈夫，因他不曾胁迫，便抱着敷衍的心境，搭伙在这宫内过日子。

我总以为他身边美女环绕，又自重身份，断不至于硬来。

到底还是算错了。

我出神了片刻，忽然放弃了挣扎，冷静地睁开眼，与他对视。

陆亦衍冷冷看着我，“你在恨我？”

我摇头，“你保我一条命，还有这些年的锦衣玉食。有得有失，算是交易。”顿了顿，颇有些认命的心灰意冷，“先前是我矫情了。”

他却愣了一下，适才冰凉的眼神渐渐消失了，他用一种很慢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问我，“你觉得，这是交易？”

我不答，双手悄悄从他手中挣脱开，鼓起勇气，去揽住他的后颈。

就算是交易吧，听上去会让我觉得可以接受一些。

陆亦衍却似僵住了，连后背的肌肉都僵硬如石，下颌绷得紧紧的，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敲门声不依不饶地在响，“陛下，陛下……边关急报。”

他粗重灼热的气息停留在我耳侧许久，终于渐渐平静缓和下来。从我身上起来，重新系上了外袍，走向屋外，再没多看我一眼。

身体难以克制地在发抖，我随手便抓起薄被裹紧了自己，又忍不住庆幸，若不是因为这道急报，只怕我今晚过不了这道劫。

他走到门口，颀长的身形拖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推门迈出去的时候顿了顿，并未回头，低声道，“阿樱。”

我悚然一惊，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叫我这个名字。

他又沉默良久，外头更漏又响一声，他开口的时候，满是倦意。

“我停下，并不是因为战报。”

言罢便推门而出，带起更深寒风，吹得我起了阵阵战栗。

第25章 谣言

后半夜甚是平静。

殿内一角燃着安眠香，我睡在榻上，浑身酸痛，不晓得是不是被摔的。可更难受的是脑子，明明闭着眼睛就能睡过去，又偏偏不敢睡。

这是陆亦衍的床榻，连被褥都未换，周遭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带了些清凉的檀木香气。我翻来滚去地，想起适才他的言行，着实有些不明白。他既兽性大发，又不在乎战报，竟会停下来，到底为了什么？且说他虽然停下来，也难保一会儿回来又反悔了。身有虎狼在侧，我又怎么轻易睡着？

我努力掐了把大腿，唤来侍女问道，“什么时辰了？”

“娘娘，过寅时了。”

我算了算，再坚持个把时辰，皇帝去早朝便好安心睡一觉了。

“娘娘……”侍女柔声道，“陛下还有吩咐，说他今晚要议事，不会回来的。请您安心睡着。”

我一呆，“谁告诉你的？”

“娘娘刚躺下，周公公就亲自过来了。”

“那你适才为何不说？”

“周公公说，是陛下的吩咐，等娘娘问了时辰才说。”

好你个陆亦衍，这分明就是故意的，这会儿他不能睡，就想让我也睡不好！

我恨恨盖上被子，心中骂了几句，只是还没骂出新意来，就睡死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着实深沉，待到睁开眼，先看到的是床角的雕花，再往下瞅了一眼，男人睡得很沉，如玉的脸隐在黑色散发之间，一呼一吸之间，发丝微微颤动。

我一下子清醒了，迅速滚到角落。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睡下的？我竟丝毫没察觉。

我屏住呼吸，一时间不敢吵醒他，只静静观望。

他只着白绸宽袍，因被我卷走了被子，翻了个身，随手往旁边捞了捞，却没碰到被子，修长的身子便缩了缩，却是没醒。

我思虑了一会儿，觉得此处还是危险，放轻动作，靠着墙慢慢下床。走出几步又觉得不妥，到底还是回去将被子给他盖上了。

皇帝无意识地裹紧了被褥，下颌压了压，半张脸都掩在其中，柔和又精致，倒是显得颇为无害。

脸再俊俏有什么用，人不可貌相，满脑子都想着坑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摇摇头，悄悄站起来往外走。

殿内静悄悄地，竟是一个伺候的都不在，大约都在门口守着。我正欲推开门，忽听有人开口。

“外头是水磨砖石，将鞋穿上再出去。”

我吓得一激灵，低头一看，果然忘了穿鞋。

“你醒了啊？”我慢慢转过身，一时间也不晓得用什么表情回应，“是要再睡会儿，还是我替你叫人？”

皇帝的声音懒懒地，同往常没什么不同，仿佛已忘了昨夜之事，“皇后再陪朕睡会儿吧。”他翻了个身，又道，“不想睡的话，外头孙姑姑快来了，等着替太后问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