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小官(47)+番外
常乐卿顿时手中心口,空空落落的,一无所有。
张宣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救江尚语而去了。
常乐卿脑中一热,走向另一匹骏马,割断马绳,纵身一跃。
容王,边城,任务,家族,在这一刻,都抛掷脑后,脑里只有单纯的念头,他要跟着张宣,不离不弃。
“站住!你把父亲怎么了?不就是要军权么,统统给你们就是,何必对我爹赶尽杀绝?父亲驻守边城,尽忠职守,为何如此待他?”陈甜穴道被封,坐在原地,哭花了妆容,俏丽明艳的面貌憔悴忧。
闻言,常乐卿神智顿时清醒,手中动作顿住。
尽忠职守,驻守边城。
这些我都忘了么?
边城有难,陈大帅不知身在何处,容王独自抗敌,我能丢下一切,追着张宣而去么?
不行。我是重任在身的将军,不能任意妄为。
常乐卿走到陈甜跟前,替她抹去泪珠,怜惜道:“你父亲仍在世,就此别过。若要寻仇,战事了结,自当负荆请罪。”
他跃上马车,遥遥望着张宣离去的方向,黑夜如同浓重幕布,笼罩了前方的天与地。
“父亲在哪儿?”
“我不知,但他活着。”
常乐卿孤身上马,来时有张宣相伴,归去边城的只有自己。
冷风袭来,寒意传遍他全身。
杨清翎的目标不是张宣,遇上最多是逮住当筹码,绝不会痛下杀手。
边城,却已是战火连天,正是最需要我的。
他不只是常乐卿,也是朝廷的重臣。太多事,不能放下。
常乐卿凝视张宣远去的方向,已是一片空洞的漆黑。他终是咬咬牙,背离张宣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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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宣离去时,不敢回头,生怕瞧见常乐卿,就会心痛,就会影响救人。
他读书不多,仍懂得尊师重道的,一定要解救恩师。自己这师傅,即不似表现的那么孤僻,也不如自认为的那般坚毅。
张宣担忧他,追着杨清翎,来到一座小镇。
天色昏暗,偶有行人过。
张宣逮住人就问:“有没有见到一美一丑的,两男人?”
一般人对此二人的容貌印象深刻,见过忘不了,自然能给出答案。
张宣顺着线索找去,不多时,寻到他们落脚的地方——山海客栈。
张宣抵达山海客栈时,天色已渐渐发白,一缕曙光从东方向升起,勤劳的人们赶早出门,忙呼做生意了。
客栈对面的大街上,吆喝声、车轱辘的滚动声此起彼伏。
这儿的人普通平凡,一辈子可能在小镇度过,平平静静,无风无浪。
前朝皇陵已然远去,天下权谋随之隐去,剩下的是祥和宁静。
张宣在山海客栈外转悠一圈,打探到江尚语所在的客房,真好是一楼的。张宣偷偷趴在窗外,向里张望。
只见杨清翎默不做声,坐在桌前发呆。
江尚语好端端躺在床上,四肢俱全,表情安逸,并无大碍。
张宣安心的笑了。
师傅无事,那就好。
他放下心来,肚子咕咕叫不停。心舒坦了,饥饿变得尤其难忍。
张宣弓着腰离去,顺手掏衣兜,空空如也。糟糕,钱袋在马车上,身无分文。
他历经几番缠斗,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乱蓬蓬的,哪儿像是吃皇粮的县令,分明是个落魄的乞丐。
张宣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咕咕地想吃东西。
他忍不住了,决定偷点吃的。
张宣没有饱读圣贤书,没想过严厉地刻薄自己,向来是本着别人爽,自己也爽的原则过活。
他连贪官都想当,更不觉得偷盗有何失德,只恨天色已亮,不适合偷鸡摸狗。
不管了,找个地方偷饼去。
张宣二话不说,闪了,填饱肚子,再救师傅。
屋内杨清翎武艺超凡,察觉屋外的张宣离去,脸色一沉,道:“居然走了,没人救你的么?”
“自然是的,早告诉你了,白忙呼了。”江尚语不在意笑笑,早料到的,不用难过,有什么可难过的。
杨清翎冷笑道:“如果没人来救你,你就没用处了。”
没有用处的人,只有死一条路。
“随你。”
杨清翎冷冰冰地打量他,眼神好像屠夫,注视待宰的猪猡。
江尚语苦中作乐,噗的笑出声。
啪——
一块布条摔到江尚语脸上,蒙住他的面容,也止住了他的笑。
江尚语吓了一跳。
咣,又有瓷瓶丢在布条上。江尚语越发迷茫,弄不懂杨清翎的心思。他抬手一拂,咣当,瓷瓶落地。他又拽起布条,随手丢了。
“别乱丢,干净的。”
江尚语不解道:“什么东西?”
“自己涂药,难不成要我帮你?”
江尚语怔了怔,坐起身,涂抹伤药。弄完脸上伤口,他顺势解开衣带,大模大样脱去上衣,露出洁白光滑的肌肤。
“做什么?”杨清翎诧异道。
“身上也有伤口的。还有,我浑身是血,让店小二打一桶水,再买一套干净的白衣,谢谢,银子以后归还。”
张宣回来时,瞧见江尚语洗的干干净净,穿一件干净的嫩色新衣,悠然靠在床头休憩。
张宣咬口大饼,暗自道:师傅真是神人,每次当俘虏,都能享受很好的待遇。
江尚语却不满意,挑剔道:“这衣服的料子,好粗糙,颜色也不是纯白的。”
“莫名其妙。”杨清翎恨声骂了一句,估计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毫无俘虏该有的低调。
张宣蹲在屋外,掏壶喝水,预备长期奋斗,直到救出恩师。
他此刻形象够汗颜的,衣衫褴褛,手握大饼,腰间别着破旧水壶,很有几分乞丐的风范。为了防止路人起疑,他干脆弄乱头发,脸上抹灰,彻底乔装成丐帮的。
路人途经此处,瞧见墙边坐着的张宣,有的停下脚步,丢下一两枚铜板。
若是常乐卿瞧见,估计得笑弯了腰,大大嘲弄他一番吧。
张宣胡思乱想中,念及了常乐卿,叹息又牵挂。
乐卿,你没有来寻我,你去哪儿了呢?
常乐卿昼夜赶路,抵达了平安县,却嗅到血腥气味冲天,见到满地尸首,隐约可闻痛苦的惨叫。
凄厉的叫喊,鬼气森森,不算嘹亮,却刺激得人心颤动。
常乐卿的瞳孔陡然缩小,抓缰绳的手握紧了,指尖发白,指甲深深掐住手心,流下一丝鲜血。
数周前的平安县,祥和平静。
那一日,常乐卿陪张宣远眺边城,砖瓦相连,县民安乐。
为何短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
我只是晚了一步,就见到这般凄凉的景象,人间炼狱。
县民有的已成为冷冰冰的尸体,有的还未死绝,鲜活的伤口泊泊流淌鲜血,一地的腥臭黑红血水。
尸体之上,伤口之旁,苍蝇乱飞,血腥恶臭,扑面而来。
伤者撕心裂肺的嚎叫,似要控诉那凶手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