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心病狂(12)
或许是得不到良好的清理,街道上油腻腻的,脏乱不堪,向浮生小心翼翼地踩上人行街道,几乎不知该如何挪步。林朔却毫不在意一般,大步走在前头,向浮生只得无奈跟上,随他进了小吃店。
小吃店的里还算亮堂,但要说整洁,起码按向浮生的标准,是不合格的。林朔拿纸巾替她将椅子桌子抹了一遍,她才堪堪地坐了下来。店面很小,桌子与桌子之间只留了能让一个人通过的走道。菜单压在玻璃板下,像是一张广告纸,墙面上则贴着一块同等内容的放大版菜单。
“不知道吃什么?”林朔抬眼,见向浮生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由地笑了。
“我不想吃啊,怕吃了拉肚子。”向浮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唉,靓妹你不要这么说哦。”正巧走过他们身边的老板娘转过身来:“我们这里虽然是小本经营,但是诚信第一,绝对干净卫生!味道还好!”
向浮生看着林朔擦过却还依旧有些油腻的桌子,顾自回味了一遍“干净”两个字。林朔知道她不习惯这种地方,便抬头对胖胖的老板娘说:
“要两份双皮奶。”
“还是靓仔你识货!我们这里的双皮奶整个街区都是闻名的!一会儿就上来!”
“谢谢老板娘。”
待老板娘走远,向浮生横了一眼林朔:“可真识货啊,靓仔,双皮奶。”
林朔闻言,也没有辩驳。
不一会儿,店员便端上了两碗双皮奶。用瓷碗盛着,没有漂亮的装饰,普普通通。林朔将勺子递给向浮生,道:“尝尝看,这家很正宗的。”
男人说完,便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向浮生见他吃得很享受的样子,犹犹豫豫了半天,终于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很滑爽,比想象中的,要好吃许多。她看了看菜单上的价钱,这一大碗双皮奶,也只有十多港币。味道和价钱完全不成正比的感觉。
“不是所有便宜的东西都是次货。”林朔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突然开口。
向浮生抬眼去看男人,他却只看着眼前的碗,继续道:
“正宗的双皮奶呢,要将清晨新挤的水牛奶煮热,但不能开,趁热倒在碗里,热气会使鲜奶表层结出奶皮。等到牛奶完全冷却之后,再留皮去奶,之后再在倒出的牛奶里加细糖和蛋白。搅拌均匀后,把拌好的牛奶缓缓倒回原来的碗中,让原来的奶皮浮起,放到火上去蒸,不久就又可以结出一层皮来。”
“哇,你以前卖双皮奶的啊。”
林朔对上她的视线,然后摇了摇头:“我妈从前很喜欢吃,但美国没有卖正宗的双皮奶,她就自己做。我看多了,自然也会了。”
“那你干嘛不自己做,也干净安全一点。”向浮生似乎还是对这里的环境耿耿于怀。
“我做不出她做的那个味道。”男人说得时候,唇边似乎有一抹笑意,但向浮生觉得那个语气很是忧伤。她隐隐觉得有什么故事,却没有问下去。
吃了双皮奶,林朔又带着向浮生跑去了卖鱼蛋的店面。鱼蛋在香港很普遍,据说,每个香港人每年平均要吃一百九十多粒鱼蛋。向浮生对鱼蛋并不是很热衷,尤其是小推车上卖的鱼蛋。进了店铺,林朔点了咖哩鱼蛋面,向浮生则摆摆手,表示自己看着他吃就好了。然后林朔就真当着向浮生的面优哉游哉地吃掉了那一碗面。
出了深水埗,到中环的烧鹅店,已经是午饭饭点了。幸而,向浮生也对那家的烧鹅情有独钟,还曾让家里的佣人来订。烧鹅店的烧鹅皮脆肉嫩、糯软入味,叉烧则是蜜汁乳肉,虽甜而不腻。关键是,店家的环境亮堂整洁,和深水埗的私家小店面有着本质上的差别,向浮生总算得以饱餐。
可吃了午餐,这一天也仅仅是过了一半,下午林朔又带着向浮生去了糖水店、冰店,最后两人一人捧着一杯丝袜奶茶坐在街心的长椅上时,向浮生对林朔的胃口已经有了全新并且惊悚的认识。
“你……终于饱了?”向浮生看了一眼林朔喝了半杯就搁置到一边的奶茶,问。
“要吃的都吃完了。”
林朔的回答似乎有些不切题,但意味着不用再一路吃过去,向浮生确着实松了一口气。
“你的胃口可真大。”她不由地评论道。他虽然身材欣长,又很结实,但平日里一直慢条斯理,衣冠楚楚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个大胃王。
“我平时,都不会让自己吃饱,更不会让自己吃撑。”林朔语气很淡,“其实知道香港那么多吃的地方,还是因为我妈。”
他目光盯着前方的喷水池,缓缓地说:“妈咪年轻的时候和爹地一起在香港打拼,住过深水埗,后来爹地病故,她怀着我,一个人去了美国。我出生后,要照顾我,一直没有机会回香港来看看。等我大了,要带她回来,她却又不肯。直到得了重病,她才松口要回香港来。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有些东西明明想要接近,却总是害怕接近。”
“那你妈咪现在……”
“四年前就过世了,在香港。我料理好她的后事就又回了美国。”
“对不起……”
林朔偏头看向浮生,她从小就是生长在温室里的,被精心呵护,没有受到过哪怕一丝一毫的风吹雨打,生离死别对她来说,还只是关于别人的故事。听到,一句“对不起”,模糊,但也就仅此而已。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林朔勾了勾唇角:“人都是要死的。我就是回来了,想再去一遍我妈带我去过的那些地方,她很喜欢吃那些东西。”
向浮生垂眉,他们之间本不会谈论这样的话题的。她讨厌他,对他有偏见,他是清楚的。可他却在说一些或许是有亲密的朋友间才会说的那一些话。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良久,向浮生开口:
“为什么带我来?”
“我在香港没什么熟人朋友。”林朔说得云淡风轻,“这种事情,如果带着贺劭烽来做,未免太矫情了一些。”
向浮生想如果是贺劭烽,让他跑那么多杂乱的地方去吃一些甜的东西,他一定会半路就炸毛的吧。向浮生想着,就扑哧笑了一声。
“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照片,还是在两年前,在贺劭烽的手机里,他用来当背景图的。我当时还奇怪,他手机里从来不放女人的照片,他谈情从来是走马观花。后来他才和我说,是个青梅竹马的小丫头。他从前不稀罕,现在人家变心了,他才真的晓得要认真了。”林朔笑着看向浮生:“我那时候就特别想见见你,到底是怎么一个女孩子,让贺劭烽都打算从良了。”
“贺劭烽从良?”向浮生嗤笑,“那可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人都是会变的。”林朔说。
“怎么?你这是在给你兄弟打广告?”向浮生问。
林朔蹙了蹙眉:“你可听错我的重点了。贺劭烽从良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对让他有这种想法的你,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