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心病狂(25)
他的话像是未尽,却也没再说下去。贺劭烽的心意,向浮生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她受不起,也不敢受。
向浮生踮起脚尖,与他碰了碰脸颊。
“我只能做到这样,邵峰。现在的我,保证不了任何东西。我不想你等,无望地等,等一个可能不会来的结局。比起无望,给予希望而不予兑现,才是残忍。”向浮生一口气将话说完,便转身开门出去了。
贺劭烽立在原地,看着眼前闭上的房门,就好像她合上的那一扇心门。
她总是不给他时间,让他说他的答案。
如果给他时间,他会说,他愿意等。
可是,她不想听。
贺劭烽知道的,不是她怕对他残忍,而只是她,不想听。
向浮生出了小厅,也没回去,而是问了服务生露台的位置,顾自上去吹风了。露台很大,摆着好几张桌椅,她捡了朝外的一张坐下,薄纱的长裙垂着遮住了脚踝,延到地上。
晚风很凉,带着秋季欲来的征兆。
她支着头,手一下一下地扣着桌面,似是在思忖什么。
这个习惯,是属于林朔的。
一个人在你生命里的痕迹是否深刻,习惯就是最好的证明。
往往,人走了,茶凉了,习惯却还在。
向浮生沉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眼前的桌面上被放上一份工整的文件,她才顺着那拿着文件的修长手指抬起头来,对上林朔墨黑的眸子。
“律师刚送来的,没问题,就签了。”
一贯淡然的神情,和多年前的场景重叠,仿佛像是重演。他那时也是这样,在她面前摆上一份委托书,一支笔,对早已失魂落魄的她,不急不缓地说,律师刚送来的,签了吧。
向浮生早已调整好了状态。拿起文件,大致地扫了两眼。这份法律文件,代表她收回当年让林朔管理自己名下股份的委托,从而重新成为利恒的大股东。他现在非但给她正了名,确定她精神正常,又还了她利恒的股份,看上去可真是天赐的恩惠了。
“笔呢?”她仰起脸来问。
林朔抽出笔递给她,向浮生拿过笔来,端详了片刻,同样款式的签字笔,笔身线条流畅,上好的材质有着独特的光泽。不得不说,从某些方面来讲,林朔还真有些过分的执着。
向浮生没有将笔打开,而是起身,就在林朔还不知道她意欲何为的时候,她已经走到露台边,手探了出去。
她侧过身看向林朔,笑着撒了手,那一支名贵的签字笔就此坠落,失了踪影。
“我说过,你欠我的,我要你欠我一辈子。所以这文件,我不会签。”向浮生空这手,走回林朔的面前,眉宇里没有过多的情感。
“意料之中。”而林朔只摇了摇头,便收走了文件:“浮生,你脾气还是那么倔。”
他后头那半句话,更像是叹息,带着几分宠溺。
“你还把我当傻子么?我收回了委托,并不代表我能在董事会有话语权。利恒在你手里时间不短了,这番折腾,到头来还是你说了算。”向浮生手搭在他的礼服上,似是在帮他抚平,含笑的言语间,有一抹难以察觉的苦涩:“林朔,难道经过了那么多事,我还会不了解你的为人?你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他握住她的手,冰凉的,就像是她的心,早没了生气。
他没有接她的话,反而说:“明早的飞机,我们先去纽约,再去马塞诸塞州。”
向浮生皱起眉头来,哈大就在马塞诸塞州。
“你到底想怎么样,打感情牌?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能不能别让我以为你是想要和我再续情缘,我们不可能了。”向浮生用力地往回抽自己的手,想要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林朔却死死抓住她的手,他陡然增加了音量反问:“谁说不可能?!”他将她扣进自己怀里,低着头凝视着她,:“向浮生,你不是问我,时至今日,我是不是非你不可吗?那现在我告诉你,对,我非你不可!你恨也好,怨也好,对你我不会放手,除非你有本事,就再杀我一次!”
他的笑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的戾气,甚至是肃杀。她在他黝黑的瞳仁里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倒影。
捏着她的下颚向上抬起,他以吻封缄,将她牢牢困锁。带着霸占而侵略的意味,这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
他的手掌在她的后背摩挲,她极力忽略,却仍感受得到他的动情,他吻得深入,她乱了呼吸。
恨只恨,她爱的人是柄利剑,注定要将她的心刺穿刺透,一次亦或是两次。
而她命定做不了一只盾,却成另一把利剑,用来将他刺伤。
他们之间,非要到彼此都伤痕累累,不然便不会有作罢的那一天。
第十七章
17
大早的航班,近十五个小时的航程,等到在纽约落地,追过了十三个小时的时差,迎接了这座城市的午后。
坐进来接机的豪车,向浮生拉下窗来,沿途的景色或熟悉或陌生。她不曾在纽约久住,只是那一年,因了林朔在这里的住处,她就常花三四个小时从剑桥城风尘仆仆地赶来。
这座城市在她记忆里的印象,是从林朔公寓那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的璀璨夜景,那么熙攘,那么亮。没有悲伤,只有无尽的狂欢和宣泄。
如今,日光下的纽约,在她眼里就好像褪去了盛世的浮华假面,狂欢和宣泄过后,是布鲁克林拥挤的低矮房屋,没落在水沟边的流浪狗,脱下礼服的人们在镜子前笑容尽失的脸庞。
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同样的景色,真是因了心性而变得不同。她如今还真是伤春悲秋,酸得很。
“在飞机上也没怎么睡,不困么?”林朔的声音在浮生耳边响起,他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极为自然:“等到了公寓,我要去公司处理点事情,你就在家里休息,补补眠,嗯?”
他微微扬起眉毛,半是疑问,半是劝告。她却没有去看他,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因而也瞧不见他看向瘦弱的她时,眼里的点点的难过。
可林朔不知道,现在的向浮生,只选择她想要看到的。
林朔口中的公寓,还是四年前那一间,连摆设都没变。两人到了,林朔将带来的衣物都摆放妥当就去了公司,留向浮生一人。
向浮生环顾了公寓四周,应当是有人提前打扫过了,连摆设的花瓶里都插|了她喜欢的百合花。她凑近了些去闻,香如故。
午后阳光正盛,向浮生信步走到窗边,绒绒的地毯隐匿了脚步声,抬起手来,掌纹贴合在玻璃上,暖暖的。
被阳光包裹着,她眯起眼来,这感觉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那时周末休息,她从学校过来,他则坐那十五个小时的飞机。她早到,就这样站在玻璃窗前等他。她站得太高,看不见楼下的他,所以只会抬起头朝着艳阳,张开双臂来迎接阳光。他来,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搂住她,总是一个猝不及防却又自然至极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