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两年这里只是个面临拆迁的的旧区,后来被东升秘密购入,还重新修葺,把一幢幢破旧的楼房改头换脸,变成极具艺术气质的建筑群,以政府的名义廉价租给一些艺术青年创业而用。
他环视四周,几幢两层高的楼房大部分窗户亮了灯,没亮灯的房间估计都空着未出租。要进驻这里谈何容易?光有才能没用,清白的身家背景也是必要配备的条件。即使在这里开了店还得接受长期的考察,就连雇佣个新人也要被监管,要是有人闹事必定要拎包袱走人。
附近还有大型超市,起居饮食用品随手可购。所以与其说这里是创业园,不如说是适合她居住的成熟生活社区。
当然这事她从不知道,当初经过特别严格的筛选才进驻这里,还得到政府的支助。以为是上天的眷顾,谁不知道一切都是有心人刻意安排。
跟保安打了招呼,沿着斜斜的青板石路往外走。不宽的路口,停了辆深灰色的四驱车。黄色灯光下,前面挂着的中港车牌特别扎眼。
余景天走过去敲了敲右边驾驶室的车窗,反光的玻璃徐徐下降,露出里面轮廓分明的侧面。
估计没几个人能抵抗得了那种姿色,认识多年,从青涩的同窗时代至快到而立,每次见面都让人无不感叹:世上竟有如厮俊美之人。
他微弯下腰问:“来了?”
“嗯。”
“不上去?”
叶文昊扭过脸看他,眸中的神色冷冷,似乎在责怪他的多事。
“咳。”余景天清清喉咙:“什么都没问着,你也别指望那个闷葫芦会说出来。”
意料中事,车里的人抿紧唇不说话,目光遥遥地望着挡风玻璃窗外的某点,那里能看到工作室的方向。
“我已经尽量挑清淡的食物,不过还是吃得很少。饭后便忙着工作,估计今晚又会熬夜。”这样的报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余景天有点忘记了。他仰头看看挂着黑幕的天空,最终没法忍住又问:“你为何不自己上去?”
叶文昊这回连看也懒得看他,直接勾起窗边的按钮,玻璃缓缓上升。到快至顶的一刻,余景天才不愠不火的补了一句:“我好像看到她受伤了。”
玻璃在话落的一刻猛地刹住,随后又快速降下,叶文昊眯起眼,脸色凝重:“说清楚!”
这样说话真累。余景天挺了挺腰,身子靠向车身:“头部,好几处伤痕。”他比了个手势:“不过应该伤得不严重,已经结痂了。”
这话说完,叶文昊的脸色堪比窗外的天色,他粗重地喷着气,看着已接近盛怒。半晌,他拿起副驾座那边的手机,拔了号,招呼也没打就说:“找人给我查查子菁小姐这几天做了什么,到哪里去了!”
说完按下结束对话的键,垂首对着方向盘上的汽车标志发出好像要杀人般的冷硬目光。
都是爱钻牛角尖的人,一个藏着掖着,一个死也不肯主动开口。余景天暗暗叹息,说了句“我走了”,对方没反应,只好默默退散。
四周路人穿插而过,偶尔有好奇者驻足研究一下这辆牛高马大的四驱车,当发现车窗里有人,才会悻悻而去。
他坐在黑暗里,静静地,想寻找某种能抚平怒气的力量。
可是似乎没有。
认识九年了,从怜惜,到忿恨,为了报复威胁她,强占她,逼她与自己结婚,却不对外公布。一切一切,她始终逆来顺受,几乎没半点反抗。他曾从中得过快感,甚至始终认为自己掌控了她的人生。是什么原因?这种胜利的感觉正渐渐消失,取而待之是一种失落与无力。
叶文昊打开车里的抽屉翻出烟盒,点燃一根。白烟袅袅升起,在半空打了个转,随着冷气吹到后方去。双眸仍然盯着前方,视线穿透白烟,还有挡风玻璃,远远的,只能看到那扇窗透出来的白光。
这么多年,她就在他的身边,却保持着距离。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却依然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脑海陷进回忆里,如果……九年前,他能保持着如初时待她的态度,她会不会,把他当成一个真心对待的人?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07
“痛……爸爸,好痛!”
叶文昊被断断续续的哭叫声吵醒,他吓得整个人弹跳起身,快速走到床边,轻轻坐在她的身侧。
雪白的被单下,盖着娇小的身躯。此刻她泪流满脸,昏暗的灯影下脆弱无助得叫人心疼。
他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子菁动弹不得,意识慢慢从沉重的梦里醒来。因为疼,她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睁开双眼
这是哪里?爸爸呢?子薇呢?
发生了什么事?
“醒了?”
有张英俊的脸孔在面前放大,子菁往后缩去,脑子处于一片空白中。
这人是……零碎的片断慢慢拼凑,某些不真实的记忆像电影画面般倒放。“爸爸……爸爸!”
爸爸死了,爸爸死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东西都叫人心碎,胸口的郁结与痛楚顿时化成了无数眼泪。哽咽,痛哭,在病房内散开。
为什么不是梦?为什么?
叶文昊没说话,只静静地陪着她,偶尔帮她擦眼泪。她只是哭,慢慢地,大概哭累了,终于停下来。他把她扶正,不让她压着包扎了绷带的左耳。
子菁终于察觉身上某处传来的疼痛是那么强烈。“痛……痛……”
她伸手去摸,却被他握在半空。“别踫!”
为什么?她明明看到他开口,却无法把说话听真切?“我听不见……大哥哥,听不见!”
他俯身埋首在枕头上,合上眼,贴着她的右边耳朵沉重地宣布:“你的左耳撞伤了,造成耳膜破裂,所以……恐怕左边的听觉以后也无法恢复?”
贴在身下的小身板顿时僵直,她听到了,叶文昊抬起头,小小的瓜子脸毫无血色,半张的嘴唇满是错愕。他摸了摸她的脸,柔声地安慰道:“不怕,大哥哥在这,一切有我!”
他在说什么?她听不明白。她的左耳怎么了?听不到了吗?不可能!不可能的!
眨眨眼,又滑下一串眼泪。她摇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别动!踫着伤口会痛!”他用脸贴着她的,阻止她挣扎。短短续续的哭声慢慢传出来,抽噎一下,又停一下,是哭到气绝了。
叶文昊从没如此后悔过,要是他能及时阻止那疯女人,是不是就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她才多大,先是至亲离世,接着被另一位至亲害到失聪。活了二十一年,他竟然为了一个陌生小女孩,流下难过的眼泪。
静谧的清晨,窗外渐渐翻出鱼肚白,子菁也渐渐止了哭泣,又重新睡了过去。叶文昊抚着她布满泪痕的小脸,长长地舒了口气。
因为夏家只剩孤女寡妇,夏之秋的后事叶家倾尽人力物力帮忙操办。对于这场车祸,不管过错于谁,叶家承担了所有责任,赔偿的金额,也让郭洁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