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昀沉吟了一下,“这些你没告诉太子?”
“为何要告诉?”淳于瑾慵懒地靠在萧沐昀的肩上,“他的东宫越乱越好呢。我这个弟弟,聪明绝顶,难对付得很。若不叫那些女人闹点事情出来使他分心,我在正事上可就没有那么顺心了。”
萧沐昀低头,能清楚地闻到女子独特的发香。他想要抬起手,像年少时那样,抚一抚女孩的鬓角,却只是一声叹息,“你还是没有放弃,对吗?”
淳于瑾抬起头来,“我为什么要放弃?”
萧沐昀双手按住淳于瑾的肩膀,垂着眼眸说,“瑾,我们不要那些东西,不行吗?就算你只当公主,或者只要我努力……”
“我不会放弃!”淳于瑾猛地站起来,双手紧握成拳,“我要让父皇知道,他选错了继承人。我一定要证明,我比淳于翌强!”
萧沐昀看着她的身影,眼神里有失望,有痛惜,还有无可奈何。他拿走桌上的笛子,准备独自回书房,又听到身后响起轻柔的声音,“沐昀,你还是不打算帮我吗?这次父皇可能会派你去……”
萧沐昀抬起手,淡淡道,“我累了,就不送公主了。”
*
不知从天宝哪一年起,皇帝淳于文越开始信佛。不仅大兴寺庙,还请了很多的得道高僧到宫中传经讲道。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被尊称为“国师”的空禅大师。空禅是凤都郊外白马寺的主持,据说他还会算命看相,有时候说的话,多少会影响皇帝的决断。
这一日,淳于文越又在上书房听空禅弘法
。大总管黄一全低着头走进来,“皇上,月山将军到了。”
空禅欠身道,“皇上,今日就到这里,贫僧告退。”
淳于文越说,“国师先到偏殿等候吧,待处理完政事之后,朕还有些事情请教你。”
空禅应了声“是”,随着内侍到偏殿去了。
淳于文越让黄一全去宣月山旭,过了片刻,门口响起极硬实的“砰”的一声。
黄一全在门外说,“将军,您小心点,那门框儿可没您的个头高呀。”
话声刚落,月山旭就已经直挺挺地进入上书房,跪下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淳于文越脸上还留有笑意,“起来吧。每回你到朕的上书房,都得结结实实地撞一下。看来下回朕得叫将作监的人过来把这门修一修,弄得高一些。”
月山旭站起来,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淳于文越靠在椅背上,沉声说,“月山,这次楚州大仓是怎么回事?太子已经来了朕这儿好几趟,看样子是真着急了。”
“起火的原因还在查,但微臣抓到了一个西凉人,。”
淳于文越拧了下眉毛,“西凉?你仔细询问过了?”
“询问过了,现在人关在天牢里,这是他的口供。”月山旭把几张纸呈给皇帝。
淳于文越看完之后,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西凉人以为我大佑可欺吗!”他站起来,在屋内踱了两步,指着黄一全道,“你马上去把兵部尚书,吏部尚书,还有大将军请来。另外,也叫上兵部侍郎和吏部侍郎。”
“是。”黄一全退到半路又听见皇帝说,“顺便去告诉空禅,朕今日无暇,叫他先回去吧。”
*
淳于翌坐在承乾宫的凝水亭里泡茶喝,手里还拿着一本从某内侍那里搜出来的房中秘术看得津津有味。他老远就看见顺喜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连忙又换成一本《大学新注》。
“殿殿殿殿下!不好啦!”顺喜举着拂尘,冲进凝水亭。
淳于翌觉得好笑,“小顺子,我的称谓何时变得那么长?”
“殿下,你快别拿奴才寻开心了,真的出大事了!”顺喜边喘着气边说,“奴才从黄一全总管那儿听到的消息,月山将军说在楚州大仓抓到了西凉的细作,皇上龙颜大怒,叫了几个
重臣去,说是商量重新攻打西凉的事情呢!”
淳于翌揉了揉眉心,“攻打西凉?战争才平息了不到两年,国库空虚,兵将休养,哪里还能再经得起耗损?旭真是榆木的脑袋。这样的事情,怎么直接给报到父皇那儿去了?”
“月山将军是直肠子,从来不会说谎。殿下,您还是快想想办法吧?”
淳于翌沉吟了一下,又问,“你知不知道父皇都叫了哪几个人去商议?萧沐昀去了吗?徐仲宣呢?”
顺喜想了想,“好像都去了。”
淳于翌这才长出了口气,“还好。有他们在,应该打不起来。”他重新坐下来,又像在自言自语,“虽然打不起来,但这件事也不会就此罢休,最有可能便是派遣使臣去西凉问责……西凉……西凉……”
顺喜正要悄悄退下,淳于翌开口叫住他,“小顺子,空禅大师还在宫里吗?”
“奴才刚刚看见黄总管领着他往宫门的方向去了。”
“你马上去把他请到东宫来!”
顺喜愣了一下,“殿下……不是不信佛吗?”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快去!”
☆、第十四本经
荀香自从能够自由自在地呼吸东宫的空气以后,病也好得爽利。然而病好爽利之后,“噩耗”却接踵而至。
其实这些“噩耗”在普通人看来不过和吃饭睡觉一般寻常,但在荀香看来,却跟天塌了一样。
第一个噩耗当然是要重回读书殿背诵默写。现在不念《论语》,改成了《孟子》。第一日就背了十来遍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荀香以前觉得,太子淳于翌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孔老夫子排第二。现在孟老夫子成功地打败了孔老夫子。
第二个噩耗是皇帝突然决定派出使臣前往西凉。使臣团的正使是萧沐昀。
荀香以前还在敦煌的时候,就知道西凉人有名的难缠。西凉王李昊倒是没什么,他那三个儿子却臭名昭着,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年多以前,西凉和大佑打战的时候,她还曾混入军队,跟李昊的二儿子李勇交过手,那个男人,她已经无法用“他大爷的**”以及“他娘的**”来形容。
皇帝这回派一个文官去出使西凉,不是送羊入虎口是什么?
第三个噩耗是炎贵妃的生辰快要到了。荀香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寿礼,看李绣宁的流霞宫和徐又菱的宜兰宫那儿有模有样地忙碌着,她越发地坐立不安,决定听从绿珠的建议,主动去承乾宫向太子取经。
淳于翌本来每日上午都会和荀香一同在读书殿,近来却有几天不曾露面。
他不露面之后,荀香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也暗暗感慨习惯的可怕。以前,她最讨厌自己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或者在她看书看到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有个人跳出来吼自己两句。可是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被人盯梢,还有被人吼的感觉……这不是犯贱么?
到了承乾宫外,荀香碰到了徐又菱。
徐又菱和她的陪嫁丫环巧莲正灰溜溜地从石阶上下来,巧莲的手里还端着一盘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