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色忽然停下脚步,堇红了眼眶。
房门外的路灯坏了三四天,却依旧不见有人来修理。昏暗的视线,一色却精确捕捉到了堇眼角的泪光。双手撑住他的肩膀微微弯腰,一色看着他微笑,是那种让人觉得幸福的笑脸。
“傻瓜,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动不动就哭?”理顺堇有些凌乱地短发,她歪头比了一个V。“老规矩,我先进去,你听到阿姨的谩骂声之后就迅速溜进屋里然后回自己房间,不到吃饭时间不准出来,明白吗?”
“……我不要。”双肩微微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堇小声呢喃,“我不要,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是我来保护姐姐,而不是,不是……”
“保护姐姐是必须的,不过那是在你长大以后。如果不想我现在所作所为完全白费的话,就听我的话。”一色转身跨进大门的时候,堇尝试拉了拉她的袖管,却被狠狠甩掉。
堇听到一色大喊得那句,我回来了。而后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耳朵,紧咬嘴唇片刻后,他才按照约定,在那个女人的谩骂声中悄悄跨进房门。小声说一句我回来了之后迅速窜上两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楼下传来的摔东西声音和吵架声,声声入耳。一色堇窝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耳朵努力不哭出声音。
对不起,姐姐。每次都让你走在最前头保护我。
对不起,姐姐。每次都让你成为那个女人发火的唯一对象。
自一色国三那年发现,只要“妈妈”把火气和愤怒都发泄在她一个人身上,小堇便可以免受一切罪责时,她就一直那么坚持着。
客厅里,无论那个女人用什么样的言语攻击,抑或是暴力相对,一色永远都只是直直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只是用她最厌恶的眼神瞪着她。
「妈妈是在生堇的时候难产而死的」
「小堇是妈妈用生命换来的至亲」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堵上性命去保护小堇」
很久很久以前就和爸爸约定好的。
只不过……爸爸违背了约定。
Chap.02 那些事
『失色的夜幕总会退隐,迎来玫瑰色的清晨。
就像你,在深渊的顶端朝我微笑伸手。』
清晨的朝阳一丝一缕地回照大地,刺眼的目光将弯月完全掩盖。初春的空气总是带有一些淡淡的青草香,这是万物复苏的附赠品。
被穿透没有挡光帘窗户的日光刺痛双目,而后暴躁地钻入被褥中被潮汐声吵得不得不踹开被子起床。每一天每一天,一色都做着这样的起床梦,最终还是在闹钟声里醒来,接受这蒙蒙灰的,没有窗户的房间。
动一指牵全身,一色才撑起上半身就又重重地摔回床上。这该死的贱二呆三人组,居然下手那么重。心里那么咒骂着,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坐起了身,顿时痛得呲牙咧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扯过床头柜上的手表带上手腕,一色用指甲刮了刮表带上干涸的血迹。看着正在走动的秒针呆愣了一会儿后才转身下了床。
先送小堇去学校,然后去找钟表店修理手表,再然后……唔,再然后不如就去学校溜达一圈吧。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一色已经扎完了双马尾并换上昨晚才洗净,现在仅半干的校服。刘海比平时放下来的要多些,为了遮去额头上那道昨天留下的伤疤。
洗漱完毕后走出浴室,小堇也已经穿戴完毕等候在客厅里了。一色从橱柜里拿出前几天“妈妈”买回来囤货的折价面包,将有火腿肠的那份塞给了堇。
“走吧。”脚尖敲击几下地面,穿完皮鞋的一色习惯性揉了揉堇的头发,歪头一笑。
“嗯。”
外面的大街还处于空旷的阶段,除了清扫大街的阿姨之外,只剩三三两两几个夜班或是通宵游玩的回归者。晨风携有一丝凉意,一色半干的校服更是如此,大风拂境后她不由连打了三个喷嚏。
“花,小堇。”
正聊着的姐弟听到呼唤声后站定脚步回过头。却见阳光下,站着一个身穿运动背心的男生。黑色短发,发尾稍稍剪碎,早锻炼的缘故,汗水沾湿了短发,正顺着他脸颊的弧度往下流。灿烂如身后日光一般的微笑,他抬手看着他们二人补充道:“早上好。”
“早上好,阿神。”“早上好,宗一郎哥哥。”
四岁之前,一色和神宗一郎算是发小的关系。当然,得知这种事不是通过那还未成熟的记忆力,而是几张儿时的照片。同为四岁的他们正在海滩上捡拾贝壳,两人捧着各自的战斗胜利品对着镜头傻笑。
那时不慎做了照片背景的一色的妈妈正瞅着他们的背影微笑。隆起的肚子已经很大,爸爸说,妈妈在海滩之行不久后便生下了小堇。
“去武石中学么?正好顺路,一起吧。”
嘱咐小堇如果有飞车族闯进学校千万不要靠近后,一色和神向他挥手告别。直到堇的背影没入教学楼里,一色才长吐一口气,抬头看向右手边的神。
“谢啦。”
“嗯?”不知一色这忽然的道谢从何而来,神笑着回问。
“根本不顺路吧。无论你是回家换衣服还是直接去学校。”眉梢轻扬,一色笑着伸手飞了一个敬礼姿势。“谢谢你陪我们走一遭。”
既然被揭穿那也就没有装傻的必要了。神先是回了一色一个温柔的笑脸,并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半晌后,随着手臂垂下的动作,笑容也一点一点收敛起来。“花酱。”他叫住了转身正准备往回走的一色。
“怎么?”一色歪头看向斜后方的神。
“为什么你会认为在遇到飞车族后,你可以保护好小堇?”明明,她自己都已经伤痕累累了啊。趁着一色还没想到答案的时候,神扫了一眼她的手臂和腿部继续道,“还有这些伤。真的想不到更好更安全的办法去保护小堇么?”
一直以来,神,包括他的父母都知道一色这一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可惜已经不是邻居的他们,根本不认识现在收养一色花和一色堇的夫妻的他们,无法帮助一分一毫。对于一色现今的状态,神一直保持不语,只是定期带些药膏创可贴给她。
做尽一切温柔大哥哥形象该做的事,如今忽然质问,也许是因为沉默到了临界点,也许是因为今次的伤痕太过醒目。
神站得方向背光,一色看向他的时候不由眯了眯眼。“或许有?”思忖片刻后的她模棱两可地回答着。又想了想,她瞅着神眉心微皱,“……比如?”
不是故意刁难,而是诚恳发问。
神微微张了张嘴,又合上。如此反复后,有点懊恼又有点尴尬地伸手搓了搓鼻头。
一色那副严肃的表情最终没能维持很久,她看着向来内敛的神如此窘迫又无法为自己开脱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凝固的气氛瞬间被打破。短短几秒时间,却紧张如比赛中,零秒出手后进球挽回比分的场面。先是寂静如画,然后是好听的空心进篮声划破定格的背景,最后是如雷贯耳的欢呼雀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