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道:“就知道你一定不放心的,我已是快马加鞭了。”一面看她脸上,痕迹虽不显,可仍是看出哭过了,便道:“我让他们先来与你说一声,也是怕你伤心着急,怎么还是这么哭了,还不如我亲自告诉你呢。”
黛玉道:“不碍的,我只是想到外祖母若还在的话,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指不定怎么伤心呢,就难免哭了一场。这事到底是怎么说的,到底为的什么抄了?莫不是又闹了什么事了么?”
水溶道:“这里面的事多了。前半月的时候,我不是告诉你原来皇商薛家被抄的事么?一半儿,还是他们家牵出来的。”
黛玉奇道:“这怎么又牵扯到他们家去了?”
水溶道:“薛家的姑娘不是嫁给了你的表哥么?两姨表姐弟,亲上加亲。那贾宝玉失踪了这么几个月,闹得鸡飞狗跳的,贾家就越发乱了,可好歹也没闹出来。偏那薛家的儿子是个混账,靠着老子留下的名声,白领着户部的支出,却又不是干实事的。原来还好,他们家家业根基厚,户部的人虽知道,可得了人家的好处,睁只眼闭只眼也就是了。可巧如今圣上大加革新,彻查六部的贪污惫怠之辈,薛家便是头一名!他们家也算的运气差的了,这边还没过呢,听说那边又因着一个丫头打死了人的事儿闹出来,先被拉到应天府去了。户部的人倒是扑了个空。——这薛蟠还真是抢手货。”水溶边说,一面忍不住觉得好笑,众人也有些忍俊不禁。
偏薛家极急的,拿了重金将那边衙门上下打点了个透。新上任的知府是个不按牌理的,又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打点的银子来者不拒,足耗了他们几个月,将他们的家底也亏了大半了,方才审理那案子,又判了个秋后处斩。这边户部的旧账亏空也差不多查了出来,赶巧又凑一块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着薛蟠的罪过与薛家的贿赂渎职亏空给上禀了。两罪相加,今上大怒,即可便下旨问罪,薛蟠自是算在内,还将薛家给抄了。
及后清点薛家家什财产,那抄官甚觉奇怪,只因抄出的薛家家财甚少,虽说这一二月间孝敬了衙门不少,但薛家百万之资,赫赫有名,便是败得再厉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还有些贵重物件在的。怎么就一点也无了,倒像是倾家荡产了一般。审了薛家仅剩的男丁薛蝌一顿,便说薛蟠混账,将家财都败光了。
那抄官无可奈何,正自踌躇间,偏有个薛家的一房家人出来告发说,薛家家财都被得了消息的薛老太太给悄悄送到荣国府去了。那抄官大喜,抄家本是个肥差,他废了力气精神,没抄到什么好东西,自己腰包不肥不说,也不好交差。如今可好,正是天上掉下了馅饼,又多了个立功的机会。圣上似乎早看贾家不顺眼了,只是这阵事多,暂时压着罢了。这事出来,简直就是瞌睡时送来了枕头了!那抄官紧着就把那告密的人给放了,然后火急火燎便进宫去了。
到了宫中,将事情禀报了之后,就等着圣上发作了。果然圣上不自在了,一个个当官的都是人精,揣摩圣意的高手,自是看出了对贾家的不满已到了程度了。便又有几人趁机往井里投了几块石头,雪上添了几层霜:贾家领着爵位的几个人仗势欺人、结交外官、贪污渎职、流连勾栏,辜负圣恩,有忝祖德……圣上越发大怒,发下圣旨查抄荣宁二府。
水溶本想着这贾家是黛玉外祖家,本想着说上一二句情的,不过又一想他们并无大甚罪过,料来于家门性命无碍,也觉得他们的所作所为也该领一点教训才是,不想,这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意料之外了。
黛玉听到这里,越发觉得玄乎,道:“这事也是蹊跷,照你说来,这圣上的旨意并未立即问罪之意,只是先查抄罢了。”
水溶苦笑道:“正是如此,只是这世事难料。虽说不少人都说这贾家只有门外的石狮子干净些罢了,但那也只是一说,坊间风闻,谁也并未亲眼所见。不想今次抄家突如其来,竟将这里面的勾当看了个清楚。”
那宁府里,贾珍青天白日的,带着一群亲友姬妾,吃酒聚赌,玩乐无忌。先不说他父亲孝期还未过,这火辣辣的还有贾母的孝呢,竟就这样肆无忌惮起来。贾珍被逮着个正着。被派去抄宁府的官儿是个老学究,最讲究孝悌礼仪,当下气白了脸,先将贾珍绑了再抄家。
而荣府里,里里外外也搜了个干净,连李纨所居的稻香村也未放过。王夫人的上房是收获最丰的。在她房里搜出了极丰富的东西。十来个箱子,装的是古董玉器之类,价值在十万银子之上。排点凌乱,想是仓促安置。而重要的是那箱子上有薛家的标记。王夫人当下白了脸。还未待她推托罪责,偏又有她的私房银子也被抄出了,足足有十万有余。与之一同翻出的还有一箱子借契,利钱之高,数量之多,令人咋舌。本朝铁律,素来严惩重利盘剥之人,如有查获,素来是以重罪发落的。王夫人当下便晕了过去。
那抄官不想竟还有这等事体,原来侧重的“查”,如今可真要好好抄一抄了。抄到最后,那抄官简直煞不住脚了,竟连馒头庵和铁槛寺也抄了。却不想,真给抄出事儿来了。
原来那馒头庵原名水月庵,同铁槛寺一般也是贾府的家庙,亦领着贾府的供奉。而管着这事儿的正是贾芹。被派的兵本是不甘不愿的,毕竟这家庙不比别的地方有油水可捞。可没想竟也抄出“虫二”来了——风月无边啊。那馒头庵的住持智通本就是面慈心黑的,拐了几个娇俏的小尼姑去使唤做活,她自己便趁机攒些香油银钱。从前便有一个智能与秦钟不清不楚,这余的人里也难有清白的。况那贾芹也不是个稳重的,三天两头往那庙里走动,便与那庙里的两个小尼姑勾搭上了。贾芹又时常拿些银钱给智通,智通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管他们。差兵们撞了大门的时候,便正好逮个正着……
如此一番下来,清点财物。这荣府公中已无甚钱财了,偏这主母王氏财资丰厚。再有那一箱重利盘剥的借票。报至圣上,大怒,贾府众人当下便被拿下了。真从查变成抄了。
水溶说的跌宕起伏,黛玉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都什么事儿啊?
正说着,却听外面的丫头回道:“从贾家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王爷王妃可要见见?”
水溶道:“传了他进来,我们也听听到底怎么样了。”
丫头带了人进来,此番去的是个极老练的婆子,此时进来便先给水溶黛玉请安磕头,水溶道:“起来回话吧,那边怎么样了?你也说说。”
那婆子道:“该抄的都抄了,只怕是不太好呢!本来是乱的一团糟的,好在王爷派了人去说了一顿,才略微好些。那些抄家的大兵也才收敛了一些。如今外面的男人们都入了牢了,女眷们被安置在了西城狱神庙里,等候发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