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道:“罢哟,你们去后面玩去吧!只是你不许欺负妹妹,要好生照顾妹妹。”那水晓巴不得,忙答应了。两个小姑娘一溜烟去了,后面伺候的丫头奶妈子等人忙不迭跟上。
黛玉与珍珠笑叹道:“让姐姐笑话了,这丫头只叫她爹给宠坏了。”
珍珠笑道:“王妃说的什么话,我看郡主好得不得了。”
黛玉叹道:“你哪里知道!”因见身后跟了几位妇人,很是忐忑不安的模样,便笑道:“这几位想是珍珠姐姐家的吧!是我怠慢了。”
和老太太等人见王妃相询,却是慌得不行,忙跪下行礼。黛玉忙叫人扶住,道:“不必多礼,我与姐姐甚是亲厚。姐姐的婆婆嫂子自然不是外人。你们如此多礼,倒显得生分了。”
饶是如此,和老太太倒也罢了,身份年纪经历摆在那里,还能说上两句。陈氏母女几个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只喏喏答应,连话都说不顺。黛玉自然见惯了,也知道不好多言,反叫她们越发不自在,只和声安慰了几句,叫丫头婆子好生伺候着,请了她们去后院歇息赏玩。
一时又有孙氏并鸳鸯等人来了,母女姑嫂厮见自然十分喜悦。孙氏不便碍着她们说话,便借故去后院与和老太太等人说话去了,倒也便宜。
一时筵席摆在了芙蓉圃边上,珍珠再想不到竟见到了凤姐儿和平儿。
凤姐儿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却依然有着少妇的风韵。豪门大户管家奶奶的气势依稀可见。女儿巧姐儿已经出落地十分标识了,正预备着说亲了。倒是平儿竟也有了一个女儿,今年也有四岁了,玉雪可爱,十分伶俐。
珍珠爱得什么似的,抱着亲了好几口。
还是鸳鸯笑道:“罢哟,别把人家姑娘给吓哭了,日后见了你就跑。”话里虽这么说着,自己却不放手,直抱着往后面看花去了。
这里平儿笑道:“还没给诰命夫人磕头呢!”说着作势便要磕下头去。
珍珠忙扶住,一面嗔道:“好姐姐,你也来打趣我不成么?”
平儿就势站住,笑道:“并不是打趣,我是真心为你高兴,从前你就是个好的。不似那等妒高踩低的人。从来只与人为善,不与人为恶的。那时我便说,我们里面,只怕你的好处还在后头呢!可不应了我的话了?”
珍珠笑道:“那是承了你地吉言了。”
平儿道:“那也是你自己的造化才是。”
珍珠看一眼正在黛玉身前说笑的凤姐儿道:“她如今待你可好?”
平儿道:“她待我自然是好的了。”见珍珠似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淡淡一笑,道:“我说的自然是真话,我的境况你是知道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和她从小儿一块儿长大,到如今也差不多过了半辈子了,还有什么好想的?我们那位爷如今也是看开了,早没了从前的那么多花花肠子。托了王妃的福,琏二爷如今是个富贵闲人,日子且就过着吧!我自有了如姐儿,也没有什么好求的了。”
珍珠听了,也不知道该为平儿高兴还是伤心,只是拍拍她的手,不语。
那边凤姐儿正在黛玉跟前说笑,当年贾府抄没,她们夫妻俩的罪名倒是不大。后来由北静王出面说情,自然没有什么大罪过了。早两年送走了贾赦和邢夫人,如今的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也是蒙了北静王府的庇佑了。今儿黛玉设宴请了故人游玩,虽是小宴,但起居茶膳,自也不是简单的。这些于以前的凤姐儿来说都是常事,如今却是再不能了。
看着眼前依旧风华绝代的女子,想到她与北静王恩爱逾常、专宠于房的佳话,不由赞叹。
再看看往日贾府曾经的丫头们,如今一个个都是人上人了。紫鹃、珍珠、鸳鸯,哪个不是好的?当初只是伺候人的丫头,如今不是诰命夫人,就是当家太太了。且一个个都御夫有术,姨娘通房一个也无。怎不叫人羡慕?反观是她,当年风光无限的琏二奶奶,如今却是一点光华也无了。如此反差,怎么不叫人叹息?
黛玉不觉她所思,只道:“老太太的坟可好?这两月事忙,我也没打发人去瞧。”
凤姐儿忙道:“好,前儿琏二爷亲自去的,请了两个人收拾了一番。春日里几场雨下来,那坟上草木就盛得很。二爷亲自动手除了草,又修了坟。”
黛玉不觉叹息,道:“等今年清明,我也亲自给老太太上香去。”
凤姐儿道:“老太太一定高兴。”
贾母在贾府抄家之后就没了,黛玉知道很哭了一场,时常也派人去看着贾母的坟,以尽孝心。
珍珠道:“宝二爷还没有消息么?”
平儿摇摇头道:“哪里能有消息?这么些年了,要能找着早找着了,要回来也早回来了。”
珍珠道:“谁能想到当初金尊玉贵的宝二爷竟会……唉!”
平儿道:“可不是?世事无常,这位爷自生下来时便有些不寻常。老太太、太太便当宝贝蛋似的捧着。到大了,倒养出那样的性子来。只是可怜了宝二奶奶,那样的模样儿,便是进宫去做个主子也是不差的,谁想到竟是遇到这命里的魔障,生生耽搁了一辈子。”她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面上却似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珍珠奇道:“她竟还守着么?”
平儿轻笑道:“哪里呀,早年说的好听,说要为宝二爷守一辈子,等着他回来呢!人人都赞她好,说她贤良淑德,二太太还夸口说要为她请一座贞节牌坊呢!”
珍珠听着话里的的意思,不由挑挑眉,又听平儿道:“才过了一年多,那边便闹起来了。薛家太太要带女儿回去。二太太自然不肯。亲姐俩差点就打上来。什么老底都掀出来。最后没法子,二太太便说了;宝丫头是儿媳妇,也是外甥女儿,她待她再亲厚不过了。宝玉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也是舍不得委屈了宝丫头,误了她的一生。只是她们婆媳两个如今相依为命,怎可分离?薛太太是亲娘,也不好违逆。便让宝丫头自己做主吧!她绝不阻拦。”
说到这里,平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珍珠便知有戏,忙推她。
平儿忍了笑道:“那位‘宝二奶奶’便哭哭啼啼道;她不贤不孝,累得夫婿出走,惭愧之极。婆母慈善不怪罪,是她的福气,只是她实在没脸面对婆母了。就决定和母亲回家去了。”
珍珠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细一想想,倒是宝钗的作风,道:“后来呢?”
平儿道:“听说回去后不久,薛太太便托人与她寻了门亲事,却是做小的。”
珍珠奇道:“她也肯么?”当初她不是最心高气傲的么?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样的青云之志,竟也为几斗米折腰了吗?
平儿道:“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日子从不会因人而停转,天下那么大,谁又能管得了谁呢?
正想着,却听那边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