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号遍天下(120)
“恩，好。”谭岷漫不经心地应，“再见。”
乐絮觉得奇怪，在门边停下：“你不走么？”
“我……我再等会吧。”
“难得工作可以告一段落，你赶紧回去吃顿好饭洗个舒服澡吧！”
“我早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啊。”谭岷瞥他一眼：“不像某人，还有个楼上小妞帮忙做饭洗碗。”
“嘿嘿嘿嘿，你又笑我。”乐絮挠挠后脑勺，身影消失在门板背后，“你也赶紧找一个吧！”
乐絮走后，狭窄的房间恢复宁静，只剩下机器高速运转的声响。
谭岷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呆。
他已经在这一行做了六年多，算是个老资格的前辈。游戏关闭这种事，在他手上也经过两、三回了。乐絮才刚入行没多久，对这个游戏还没有产生深刻的感情，所以也不会像他这样，在最后的一天，静静地坐在这里发呆。
谭岷缓慢地移动鼠标，打开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夹。那里面都是图片。不是玩家四处游玩拍摄的景色留念，是一代、二代、纪念版……《小号》经历的各种时代，现在都只存在这个文件夹里。
游戏里通常会有一个隐蔽的地方，叫作GM宝藏库。那是一块未开放的简陋地图，偷懒的程序员们把做好又临时被老板变卦毙掉的模型都放在那里，以便什么时候能用上时，直接拉出来修改数值就可以了。这个地方一般玩家是找不着的，真不小心找着了，那是大BUG。
其实，在程序员的电脑里，枯燥单调的桌面上，何尝不是有这么一个宝藏库。
“哇，真怀念。这是一代的登陆界面吗？”
身后有温和的女声响起，谭岷回过头去，原来是文案策划组的李寻心。
他笑了笑，让开了一点位置，让她得以靠近电脑：“是啊，哦对了，你一代时就已经在《小号》组了呢。你肯定有印象。”
“也只是有印象而已啊，没看到你这图片，我还想不起来细节呢。”李寻心拉椅子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原来那时候下面是波浪吗？我还以为是祥云。”
说完她环顾了一圈房间：“乐絮走了？”
“恩。外面的人呢？”
“都走得差不多了。你还不走么？”
“我……再等会。”谭岷把视线收回面前的图片上，略略地笑了，“说起来，从《小号》开始组建就在公司的人，现在也没几个啦。”
“是啊，你、我，客服部的林林……还有谁来着？”
“王阿姨。”
“哈哈，清洁阿姨也算吗？”李寻心放开掰着算的手指笑起来，“不过也是哎，当初加班的时候，都是王阿姨帮我们去外面带外卖回来的。她也算看着《小号》一路成长的人啊！只不过，她也不会知道，《小号》要在今天关闭了吧。”
“那时候可忙得够戗啊。技术部就三个人，人手极度不足。”谭岷微笑，“你们文案组还比较轻松吧？那时候没那么多玩法，写个框架出来就行了。”
“哪行哦！小老板多苛刻啊，非说这个游戏绝对是开创网络游戏先河的，必须写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才行。我还真没见过哪个老板会仔细把每个NPC的剧情和对话都开会研究过的。”李寻心去抢过谭岷的鼠标，继续往下翻看图片，“而且，后来我们的工作告一段落后，不是还到客服组去兼职去了嘛。那时候总有玩家报告BUG，忙得焦头烂额。早推出自动回答系统不好了么。”
“能亲自回答问题，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啊。”谭岷把电脑完全交给她，自己把背放松靠在椅子背上，“我倒是觉得自动回答系统没什么人情味。”
“对哦，你也兼过一段时间的在线客服来着呢。我记得那时候还总有玩家找你挑衅，还把你叫作什么……2号先生？哈哈，真有意思的一群人。”
谭岷的笑容慢慢松懈下去，到最后演变成出神。他看着屏幕良久，开声问：“寻心，你想上游戏看看么？”
“恩？《小号》？”寻心回过头来看他，“服务器不是已经关闭了么？还能上？”
“你以为我是谁啊？趁数据还在，你用乐絮的机子吧。”
“好。”
谭岷游戏里的形象一头白色长发，头顶粉红色ID，叫GM002。李寻心却是一身红装的女法师，背上刺出尖利高傲的棱刺来，流光羡煞旁人。
谭岷不高兴了，头也不回地对着后面喊：“你怎么会有游戏里的ID的！级别还这么高！”
她却用游戏里的聊天来回答他。
[世界]寻心：我们组的人一起玩的啊。公测时就玩了呢。
[系统]GM002：换GM号啦！这样站一起看着一点也不般配。
[世界]寻心：是、是，知道了。
[系统]在线GM：这样可以了吧？
[系统]GM002：很好。
两个白色头发的人站在主城广场。平时吵吵嚷嚷极容易掉线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只剩下满脸僵硬笑容的NPC。连平素夹杂了各种和谐词屏蔽词时刻翻滚的世界频道，也只剩他们寥寥的几句对话挂在那里。
人走楼空，徒增荒凉。
[系统]GM002：去逛逛地图？
[系统]在线GM：好啊。
他们都有GM专署的移动工具风火轮，跑一张地图不过四、五步的事情。一日看尽长安花，也不过是这么一个状况。
于是不约而同的，他们都选择了步行。用没有移动速度加成的步伐，慢慢走这一片土地。他们看着它建立，看着它改变，看着它人潮济济，看着它空旷寂寥。
他们走过西廊。
[系统]在线GM：啊，西廊。昨天不是还有大混战来着吗？当初我们写文案时把这里写得鸟语花香茂林修竹，没打算让它成为杀戮地啊！
[系统]GM002：还说呢，都怪你们，还有美工画那设定图……光是放竹子就放了我一天多啊！你知道程序多难写！
[系统]在线GM：本来是打算成为恋爱圣地来着的……怎么反而变PK场了。
[系统]GM002：这么清冷的绿色，哪里适合谈情说爱。竹林不是比较有大侠的感觉嘛，所以都来这里决斗了。你看，粉红色的桃花河就很受欢迎啊。
他们走过南天门。
[系统]在线GM：这个地方还真是难跳啊。这里好象是你们技术部提出要加的吧？
[系统]GM002：之前《逍遥无双》时这个跳跃任务不是很受好评吗？我想总要增加点难度。况且上面也就一只九尾狐狸，不爱跳的可以不跳啊。
[系统]在线GM：说到九尾狐狸，之前那个NPC一日游的活动你还记得吗？听说直到结束时，扮演九尾狐狸那位玩家也没能跳得上去。
[系统]GM002：怎么不记得= =那个活动可把我们搞得半死不活的。果然不能对那些混蛋们期待太高，一个比一个能闹。设置那个奖，不是黄了吗？这个活动究竟有什么意义？
[系统]在线GM：我倒是觉得，这个活动，对我们文案组很有意义。
他们走过鱼村。
[系统]GM002：你写这个剧情时，当初我很不看好的。没什么经验加成，又不需要战斗，还可以重复完成的任务，怎么会有玩家喜欢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