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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绯歌(网络版)(30)

所以这一次也一样,卫骊依旧在那棵熟悉的水杉下,止了步。

他抱着酒坛,长身玉立。

许久,他拔了塞,举起酒坛,凑到唇边抿了抿,接着又封上酒坛,放到地上。

班澜以为卫骊接下来会解下腰际的短剑挖坑,谁知他放下酒坛后,竟朝着她藏身的方向回过头,缓缓张口:“我以为你会因为雪醅露的味道忍不住跑出来的。”

卫骊站在那里,白衣白发,俊美无俦。

“师父。”班澜叫了一声。与八年里任何一句“师父”无甚区别。

“来。”卫骊叫她过来。与八年里任何一句招唤一模一样。

班澜朝卫骊走了过去。她忽然觉得,似乎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鱼目谷。

她不是才回来,而是一直在。

卫骊的神情平和,或者说,卫骊的神情很少不平和。

卫骊看了看地上的雪醅露:“要喝吗?”

“不。”

“怎么,还是喜欢喝偷来的吗?”

“不是……”

“那又为何?”

“……戒了。”

卫骊笑。

“被欺负了吧。”

班澜不说话了。她觉得没人欺负自己,可又觉得谁都在欺负自己。

哎。她轻声一叹。

卫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抬手,轻轻抚上班澜的眉间:“有愁色……”

“下了趟山,学会了哀愁。”卫骊缓缓放下手。

他看着班澜。六个弟子中,他的确最偏爱班澜,那偏爱还是从班澜第一次偷雪醅露喝才开始。

雪醅露那样的酒,知道的人少,喝的人更少,而爱喝的人,则少之又少。

虽然他并不介意班澜偷他的酒喝,但他还是每次都小施惩治,因为那酒的确不容易酿,想喝就得付出些代价。

班澜的确付出了代价,只是那些代价实在是微乎其微。

于是班澜屡偷不爽,卫骊屡罚不断。

连卫骊都觉得好笑,仿佛自己在陪一个孩子玩游戏。

可是此时班澜突然站在他面前说,她戒酒了。

卫骊道:“心里难过的话,就说出来吧。”

班澜抿了抿唇,忽然伸臂,扑到卫骊怀里。

卫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记不清班澜最后一次扑进他怀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五年前?六年前?可即便是五六年前的班澜,也仅仅会在耍无赖的时候才会故意挤进他的怀里,而不像现在……

班澜把头埋在卫骊怀里,闷声闷气道:“是很难过…… 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真正的难过,是说不出来的。卫骊懂得。

卫骊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安宁平静的气息,让班澜赖在他怀里半天不愿意动弹。

班澜忽然闷声道:“我为什么没有师娘?”

卫骊愣了一下。

“有了师娘,为师就顾不上你们了。”

“……可没有师娘你也不管我们啊。”

卫骊淡淡道:“为师管得了你们一时,管不了一世。”

顿了顿,他又续道:“偷懒偷了八年,你这身提不上台面的功夫在下山后吃了不少亏吧。”

班澜嘟囔道:“哪有做师父的知道弟子偷懒都不管的。”

卫骊对她的抱怨也不以为意,道:“人一辈子要怎么过,是自己选择的。”

班澜沉默,青丝倾泄,遮住了神情。

卫骊传授完武功,从来不去管弟子们偷不偷懒。认真学武的,比如班澜的大师兄,抑或是温黙吟,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而不认真学武的,典型如班澜,扔到江湖上撑死也只是个二流。用班澜的话来说,她打架是靠招式和经验,而用方霍的话来说,班澜除了招式,什么都用。

卫骊也不在意弟子们会不会给他丢脸。

他在意的东西的确不多,就连班澜也只知道一样,就是他私藏的雪醅露。

班澜抬起头,目光越过卫骊的肩,看向远山,道:“师父,其实我下山以后发生的事,你早知道了吧。”

卫骊点头。

虽然是意料中的,但班澜还是在卫骊的注视下显得极为不自然。

“噢。知道就……知道吧。”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说给自己的安慰之言。

卫骊不禁莞尔。

“班澜,真正属于你的,一定不会失去。”

班澜怔了怔,双目中明灭不定的闪烁着似懂非懂的光……

私牢

一、

方霍道:“我送你的那对骰子呢?”

班澜道:“丢了。”

方霍道:“……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

班澜道:“我想过。”

方霍道:“……”

片刻后,方霍一声嚎叫。

班澜道:“你刚说什么?叫我把自己丢了?”

方霍捂着被班澜揪得红的发烫的耳朵,一声没吱。

因为他在想班澜第一次的回答。

许久,方霍道:“我再送你一副吧。”

班澜道:“不用了。戒了。”

方霍道:“还戒什么了?”

班澜道:“戒什么也不会戒了欺负你的这个爱好。”

方霍只觉齿间生风:“师父的弟子里就你武功最差,我要不是让着你,还能让你欺负?”

班澜丢掉手里的野草,拍了拍手,道:“你的剑还在屋里吧?”

弹指的沉默后,方霍跳起,箭一般的冲向自己的屋。

“哎,没剑的方霍,案上的鱼肉。”

班澜转头看着方霍狂奔的背影,伸了个懒腰。

她望了望天。秋已渐深。

人都说,春困秋乏。所以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吧。

一会儿方霍那小子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追来后,应该会气的哇哇大叫的。

班澜淡笑,起身离开。

天愈发的凉了下来。晨光也逐渐开始姗姗来迟。

天还未亮,班澜从床上坐起。

她发现自从重回鱼目谷,每日都会早早醒来,竟不再赖床。

班澜从来不晨起练武。

不过她从前不练是因为她一睡就是日上三竿,现在依旧不练,是因为即便她醒的很早,也不想去练。

她披衣下床,随手套了件外衫,推门走出,漫无目的的四处晃荡。

走着走着,天不知不觉亮了。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小径上,山腰处有个白色的身影向山上奔来。

那身影甚是眼熟,班澜凝神注视,见那人只顾上山,不曾抬头。

待得那白影愈来愈清晰的时候,班澜不禁失声叫道:“何必?”

山林静寂,班澜声音虽不大,却依旧让山腰那人登时顿步,寻声抬头。

那人正是何必。

何必看见班澜后,提起轻功,片刻后,便奔上了山来。

班澜很惊讶。不仅是因为何必的突然造访,更是因为他一改平日悠然闲散的神情,显得甚为疲惫。

班澜疑惑道:“你怎么会来?”

何必缓了口气,道:“我来,是为了岑寂。”

班澜瞬间怔住。

没待她开口,何必便道:“班澜,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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