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遇到了?”
“我想你不需要知道。”
容孚突然抚掌大笑:“哈哈,你这人果然有趣得紧!”
岑寂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你是第一个说我有趣的人。”说完,他又指了指墙上的画,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容孚一脸无奈,道:“我想我的确应该收回刚才那句话。”
“不用,”岑寂淡淡道:“我不会记得的。”
容孚浅浅叹了口气,道:“你猜得没错,我留在这里十年,的确是因为她。”
“她是谁?”
“温瑾岚。”
“温瑾岚?”
“就是温黙吟的姐姐。”
岑寂愣住,半晌才道:“默吟有姐姐?为何我没有见过,也从未听她说过?”
容孚道:“你没有见过,是因为在你来空山岭的前一年,瑾岚被上一任空山老爷,也就是她父亲,逐出了空山岭。你从未听大小姐提起,是因为她不愿提起。谁都有不愿提起的事,不是吗?”
岑寂微一沉默,道:“温瑾岚为何会被逐出空山岭?”
“因为一个邪教中的混人。”
“你?”
容孚苦笑。
“这些画是你画的?”
“不是。”
“那是谁?”
“空山老爷。”
岑寂又是一怔。
他觉得脑中开始乱了起来,剪不断理不清的。
容孚似是站的累了,缓步走至那张巨大的石椅旁坐了下来。
“简而言之,就是温瑾岚爱上了我,因为我被逐出空山岭,而我却由于一时的顾虑拒绝了她,于是她一气之下嫁给了现在的空山老爷。”说这话的时候,容孚眼中惯有的散漫和慵懒,不知何时,竟全部消失不见。
容孚说的很简单,轻描淡写地似是在说着别人的回忆。
可岑寂却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他不想提,却不能不提,所以他只能一语带过。
“从这些画中,你应该看得出,老爷很爱瑾岚。”
岑寂默认。
“其实娶瑾岚的时候,老爷就知道她不爱他,可他还是对她很好。很好很好。”容孚有些出神,他呆了良久,才缓缓道:“像空山老爷这样的男子,世间很少有女人能够拒绝的了,瑾岚也一样。可是……”
“可是什么?”见容孚许久不出声,岑寂不禁追问。
“你有没有觉得,人最初的执着,其实是一种珍贵?”
岑寂没有回答。
“当瑾岚真的投入他人的怀抱中时,我却后悔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的确可笑。”
容孚一愣,“哈,你真直接。”
这话真是耳熟。岑寂抚着额头,宽大的右手盖住了脸上的表情。
“后来呢?”
“后来她死了。因为难产。”
岑寂不禁抬眼看他,却见他身子向后一靠,所有表情都隐进一片黑暗中去。
“瑾岚死了,教主之位我也无心再坐,可顾及教中一些长老的反对,我也不好立时让位,只得借着十年前与空山岭的大战,换了姓名,来这里陪瑾岚。”
“陪瑾岚?”岑寂不禁重复道。
容孚沉声道:“瑾岚死前,说想葬回空山岭。你还记得门口的碧潭吗?”
岑寂点头。
“便是那里了。”
“她……被葬在潭底?”
容孚未答。他低下头,目光不知落到了何处。
“她为了你,甘愿被逐出空山岭,而你却顾虑她是空山岭的大小姐而拒绝她,你不觉得自己很懦弱吗?”
闻言,容孚直起身,昏黄的灯光下,他嘴角的弧度显得愈加嘲讽。
“是啊,我的确懦弱。那么你呢?”
岑寂心中一震,顿口无言。
容孚嘴角的弧度又弯了弯:“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岑寂淡淡道:“可我的事情我要如何处理,你应该不知道。”
“哈哈,好,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就好,只是莫要让自己后悔,像我这样,用一辈子忏悔自己的懦弱。”
岑寂并不接话,眼中一闪而过的坚决,快的无人察觉。
“岑寂。”良久,石椅上那人才轻轻吐出两个字。
“嗯。”
“其实温黙吟有时候的确强势的不像个女孩子,可你一定要理解她。”
岑寂有些不解。
“你不觉得,默吟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吗?”
岑寂蹙眉沉思。
“她什么都想要,并不是因为她野心太大,而是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像她姐姐那样,无可奈何地选择失去。瑾岚的一生对她的影响着实太大,她总认为什么事情,都只有真正掌握到手里了,才是属于她的。可殊不知,天下不可掌控的事情太多,她怎能都握得进手里?”
容孚无声地一叹,不再言语。
岑寂抬眼,瞥了眼隐藏在阴影中的容孚,忽道:“如此看来,她是不是以为,将我握进手里,就真正得到我了?”
容孚转脸看他。
“我要离开这里。”
“等空山祭那日一到,你就可以出去了。”
“为何非要等到那日?”
“因为自那日起,你便是新一任空山老爷了。”
注:
“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塌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摘自元曲无名氏的《雁儿落》
作者有话要说:试验一下空行发文,看看版面会不会看起来更舒服。
咳咳~~~虽是揭秘,但素只揭了三分之二,嘿嘿~~~筒子们静待空山祭那日哦~~~~~~咩哈哈
离山
一、
当黑夜过得极为悠缓的时候,似乎总能将短暂的沉默拉长很多倍。
容孚说完那句话,屋内就是一阵长久的死寂。
“如果我说‘不’呢?”
“随意。”
岑寂眼角一跳。
容孚失笑:“对我说‘不’,随你说多少次都可以。”
是了,他也并非可以决策之人。岑寂顿口。
“空山岭不是并不强人所难吗?”
“那是空山老爷。”
“空山老爷是谁?”
“无可奉告。”
岑寂的目光缓缓转向墙上无数的画卷。他眯起眼,似是在思考什么。
“空山老爷谁来做,难道是默吟说了算?”
“正是。”
岑寂错愕,半晌道:“那空山老爷,岂不是空有虚名?”
容孚两手一摆,道:“空山老爷都不介意,你惊讶什么?”
岑寂着实不能理解。在空山岭当了十二年的暗卫,第一次听说空山老爷不过是一个空架子。
容孚轻轻拍着石椅的扶手,缓慢而有节奏。
“其实空山老爷自己也不愿意坐这个位子,只是迫于瑾岚父亲的意愿,所以后来老爷曾对默吟小姐许诺,若有朝一日她寻到了合适的人选,他则自行让位。”
原来如此。岑寂愈发地想揭开空山老爷的面具,可却感到无从下手。
“其实当空山老爷没什么不好。”
岑寂沉默。
“有美人在侧,有江湖在手,你还求个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