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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新传(10)+番外

白烨微微侧目江虞,看着她绝美的侧脸在透过屋舍的光线下半隐半晦,另有一种朦胧之美,白烨心脏突地一跳,回过了精神掩饰失态道,“这里好像已经荒芜了很久。”

“几个月来,江东大旱,土地龟裂,水稻颗粒无收,农民自然都走了。这一大片土地,全都荒芜了,只余下这几头瘦弱的耕牛。我先前派了几个人来料理,但却不想他们竟然这样懈怠。”说到此处,江虞声音略略提高,带着一丝愠怒。

白烨记得先前下过一场大雨,而那场大雨还让她发过烧,“之前那场大雨……”

“你可听过于吉?”

白烨摇头,“没有。”

江虞看着一只倒在地上的小牛道,“听闻是那于吉作法,吴郡才有那场雨的。”

“不可能,”白烨道,“四时雨晴,都有天令掌控,岂非凡夫俗子能控制的?”

江虞冷笑,转过来看白烨,“你还是想告诉我,你是那阴司摄魂夺命之无常?”

白烨方欲辩驳,围栏内的小牛却哼哼一声倒地。

江虞与白烨同时望去,那小牛翻白眼,无力地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白烨趴在栏上问,“为何会忽然要死了?”

江虞回头四望,在墙角找到三只木桶,一边解开斗篷一边冲着白烨吩咐道,“跟我来。”

白烨一愣,“啊?”

江虞瞪她一眼道,“连日大旱,水槽里的水不多,牛为了抢水而打翻了水槽,故而这小牛就快要渴死,屋舍不远处有一处竖井,略有余水,你跟我去提水救牛。”

江虞弯腰去拿木桶,回头见白烨还呆着,便丢给她一只厉声道,“还呆着作什么?”

白烨抱住木桶,愣愣地看着江虞挽起衣袖,冲出屋舍,目瞪口呆之后,她也急忙跟了出去。

江虞说的水井在农舍的外围,中间有一条泥道,原本干涸的道路经过她们多次提水来回,淋湿了许多,于是泥水翻溅到绣鞋上,裙裾上,衣襟上,甚至脸颊之上。

江虞华贵的绣鞋被濡湿,脚下一滑,差点摔个倒头葱,水撒了一半,她索性停了下来,脱掉绣鞋,回头看着瞠目结舌的白烨蹙眉道,“今日之事,若是说出去半个字,我就叫人将你的嘴缝起来,将你四肢砍断丢到瓮里去。”

白烨急忙放下木桶捂嘴摇头,表示绝对不透露半分,江虞这才暂且作罢,光着脚行在泥路上。

白烨在后看着她的纤弱的背影,心里的有些东西在渐渐改变。她实在想象不到,江虞会为了这些耕牛纡尊降贵,做这些事情。

此刻的江虞裹着泥水衣服,站在围栏之前微微喘气,衣衫紧紧熨帖在她的身体上,修饰出婀娜的曲线。她的脸色微带潮红,她看着围栏内的牛渐渐恢复了生气,抬手以手背一抹额头露出一抹笑容,“耕牛是农田耕作之本,若是死了一只两只,便是一户两户农民的命。”她回头,冲着白烨嫣然一笑,灿烂如日月星辰,浅褐色的瞳孔仿佛将夜色融了进去,熠熠生辉,她由衷说,“谢谢你,白烨。”

白烨被她的笑容晃了心神。

原来她勉力救这些耕牛,便是为了这附近农民之生计。白烨问,“那些农民不都走了么,你还救他们的牛做什么?”

“他们都会回来的,”江虞笃定道,“只要天公作美,下一场大雨,他们便会回来。毕竟这里才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土地,他们祖祖辈辈耕作的地方。吴郡不能没有他们,若是继续大旱下去,这里将会饿殍遍野。”说这话的时候,江虞的眼睛里有情绪在流动。

白烨没有回话,而是沉浸在江虞方才那段话带来的震撼之中。原来江虞,是这么爱惜性命之人,她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残酷,那么谄媚。

“白烨?”江虞挑眉,往前走了一步,白烨的脸色有些古怪。

“江虞,你的脸上有脏东西,”白烨指了指江虞的右脸颊。

江虞抬起袖口,往右脸颊上抹了抹,本以为抹掉了所谓的污渍,却不想让袖口上的泥渍擦到了原本干净的右脸上。“干净了吗?”她认真严肃地在问。

白烨板着脸,摇摇头,“还有一点,再擦一擦。”

江虞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最后还是听话地抬袖去擦,最终完完全全脸抹上了一层泥。脸上凉凉地,江虞望着袖口一顿,最终明白了自己被白烨戏弄,沉下脸去,压低声音道,“白烨……”

白烨听她声音沉闷,以为她真生气了,便上前想用自己的袖口去擦她的脸,“抱歉……我……”

“啪——”一手新鲜泥巴拍在了白烨的脸上。白烨顿感一阵凉意,抹掉脸上的泥巴,木然地看着面前平日里冷冷清清,此刻脸上却带了一丝俏皮神色的江虞。

江虞故作淡定道,“攻其不备。”

“啪嗒——”,突然,白烨也抹了一把泥在江虞脸上,“攻其不备?”

“你!”

“我?”

江虞盯着白烨许久,然后浅浅笑了。

白烨看着她笑,自己也傻傻笑了。

屋舍里,牛在一边嚼着干草,地上泥泞发着臭烘烘的味道。两个泥人,童心大起,在你追着我,我追着你地玩着泥战,有一些东西,在悄悄地落地生根,而她们却浑然不觉。

多年之后,当其中一人孤坐在阴寒森冷的宝座上时,托腮想起的,还是这一幕嬉笑的场景,念念不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回

江虞与白烨并排坐在一张木长凳上,两个人的身上没一处是好的,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的两只小猪。

“你知道猪为何喜欢在泥地里打滚吗?”白烨眨眼问。

江虞双手撑着长凳,身子微微前倾,侧首回,“就像人要穿衣服一般,它们也要穿。”

白烨惊讶,“你怎么什么都懂呀?”

江虞抿嘴笑而不语。

白烨看着她的笑容又是一愣,心儿突地一跳。

江虞看着她古怪,皱眉细瞧,却听屋顶“吱呀”一声响动,“簌簌”地洒下几粒茅草屑。回头细看白烨,江虞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道,“好像黑米糕上撒了白芝麻。”

白烨仰头道,“上面有人。”

江虞凝神细听,自然地拉住白烨的手往外走,“出去看看。”

白烨看着她牵着自己的手,感觉到从指间传递而来的热热的温度,顺着手臂,她望着江虞转过去的身影,心中涌动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感觉。

江虞没有注意到白烨的异样,推开屋舍的破门,往外一瞧,大片的萎靡稻田,风吹斜了稻子,一片姜黄色。

白烨仰头回看屋顶,屋顶上空荡荡。

江虞的视线定在小路尽头一个黑点影子上,“于吉。”

白烨循着她的视线而去,眼睛眯成一条细线,江虞的手在此刻松开,往前走了几步,再低头看看她自己的衣着,又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那个影子越来越近,于吉的面容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个说不出来诡异的老人,白须白发白髯,头已谢顶,颧骨很高,形容枯槁,手臂处、指节处没有一点多余的血肉,双眼凹陷,耳朵被两侧留着稀稀落落的白发遮盖,身上穿着黑色道袍,胸前画着一个扭曲的太极图案,太极外圈是蝮蛇蛇头咬着蛇尾形成的一个圈,中间一黑一白的两个点,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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