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顺顺利利到了江鹤楼。
绕过后院,从侧门进了楼,甫一踏入楼中,便觉得一股脂粉气扑面而来。白烨四处张望,觉得这次来所见的布置又与上回的不同。周瑜的宴会安排在清静的后院,白烨跟着江虞江姗沿着回廊走着,经过一个湖,白烨忽然停驻脚步翘头凝望。
“怎么了?”江姗凑过去看。
“我上回就掉过这湖里。”白烨笑道。
“哈哈,”江姗笑了笑道,“很多人都掉过这湖里。”
“为何?”
“很多人都想翻墙进来看姐姐和饶音绝啊。”江姗解释完,见江虞不声不响地走远了,便急忙拉着白烨往前赶。
白烨看着江虞的背影,觉得她今日脚步飘忽又魂不守舍,难道是因为曹仓舒?心中一涩,万般滋味不能言说。到了设宴场所落座之后,白烨越过人头观察江虞的动态,江虞和江姗坐在一起,盯着面前的酒杯,秀眉微微皱着,身子似乎在微微摇晃。
客人的数量在渐渐增多。白烨被江虞安排在末座,以免被周瑜和张昭等认出来。白烨身边的人她都不认识,但人家举杯,白烨也没有推辞不喝的道理。有人问起白烨的来历,白烨只说是跟着江姗来的。那人一听是江二小姐的朋友便迅速作出殷勤姿态,巴不得与白烨一杯酒便成八拜之交。但白烨毕竟是个女子,他也不敢过于叨扰,说上几句奉承的话便被下一个急于结交的人挤开了。
至于江虞和江姗那儿慕名而来的人更不在少数,但大家都知道江大小姐不好招惹便望而却步,远远地瞄着江家小姐风采便能在外人面前吹嘘一番云云。
虽说是周瑜设宴,但主座还是让给孙权。不多时,孙权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着便衣,走起路来衣袂生风,径直走上台阶落座,身后跟着张昭和一青年,腰间佩剑,威风凛凛,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底下众人纷纷起身迎之。
坐在主座之上,那与孙策有几分相似的星目一抬,众人顿时觉得心神震荡,无不敬然。只听孙权声音洪亮道,“今日公瑾设宴,吾亦为客,各位不必拘礼,都当是家中一般。”
他虽说要像家中一般,但底下谁敢真当此处是自己家?
“谢主公!”众人齐声行礼回。
江姗站在底下,偷偷抬眼瞅着孙权。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像追在自己后面跑的傻小子,若不是亲眼瞧见这样的情景,只怕江姗会忘了他是这江东之主,掌握着江东的生杀大权。想到此处,只觉得心间吹过一阵凉风,阴恻恻地。
身边的影子一晃,江姗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姐姐?”她压低声音。江虞怎会突然站立不稳往后倒去,她的脸又怎会这样地苍白?
江虞定了定神道,“没事。”但她的身体却在瑟瑟发抖。
江姗不住担心,左顾右盼道,“我扶你下席,让大夫来瞧瞧。”她忍不住担心。
张昭和那个憨厚青年一起站着,他也看见了江虞的脸色,狐狸眼睛眯了眯,一捋长须,若有所思模样。
这时候所有人都到了,只有周瑜未到。
“诸位都请坐,”孙权哈哈大笑道,“公瑾还未至,我们也不能空着肚子干坐着,不如一边吃着一边等他来。”
张昭举杯道,“主公雅兴,张昭先饮一杯助兴!”
有文臣之首发话,底下诸人便知道何事可做,何事不能做了。于是也纷纷举杯一饮再纷纷落座。
“姐姐。”江姗压低声音,在桌底下按着江虞的手背,发觉她的手冰凉,心咯噔一声,再扭头望着她的侧脸,额角一滴细汗顺着江虞的脸颊落了下来。
江鹤楼的舞女列成两排,鱼贯而入。她们都穿着鲜红色的衣服,长裙拖地,水袖飘舞。在预留的中心空地翩翩起舞。
江虞眼前雾气蒙蒙,瞅着对面的一个空座问,“周公瑾还未至?”
“还没有。”江姗答,神色越来越凝重。
江虞恍恍惚惚,眼前出现了好几个幻影,无力地扶着自己的额靠在矮桌上,她难受地反胃干呕,胃里翻江倒海。
“姐姐,我扶你去歇息。”江姗心慌意乱,刚要起身向仲谋告辞,但江虞却拉住了她,对着她摇了摇头。
“不行。”她走了就没有人能应付这场面,她答应过孙权会站在他身边不能食言。周瑜还未出现,局势不明,她不可能先走。
此刻与她们隔了几席的白烨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揪着,为江虞提心吊胆,又不能直接去找她,重重一扣酒杯,酒水四溢,身边的人被吓了一跳。
酒过了一巡又一巡,舞跳了一场又一场,慢慢地天色渐暗,周瑜还没有来。
孙权面上越来越不好看,众人开始在底下小声嘀咕。
张昭闲云野鹤模样,似乎这不关他的事儿,他身边的青年一直板着脸,动也未动面前的酒菜。
江姗道,“周公瑾怎的还不来?”她在为江虞焦急,渐渐压制不住情绪。
江虞抱着手所在一处,冷笑道,“或许他今日根本就不会来。”周瑜就是想让江东人都知道,连孙权都要伸长脖子耐心地等着他,仰仗着他,江东真正能做主的是周公瑾而不是孙权这个毛头小子。
就在众人以为周公瑾真的不会出现的时候,周瑜来了,他不但风度翩翩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而且还带给众人一个莫大的惊喜,抑或叫做惊吓。
☆、第六十四回
周瑜的身边站了一个眼生的女子,那女子大约二八年华,纤眉倩目,笑起来两颊都带着浅浅的酒窝。黑色滚边大袍罩在她的身上,一般人早就显得臃肿,但她穿起来娇俏无比。
众人觉得吃惊并不全是因为这个美丽女子,而是因为周瑜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此人以琴艺冠绝天下,且一年只在江鹤楼献曲一次。此次她抱着琴来,必定是要为酒宴献曲。
饶音绝抱着琴,对周围投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她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头低着望着地面。众人又将视线投向江虞江姗,江姗愤愤然道,“饶姐姐真是不给面子,早知如此上回我就该将她绑回江府。”
江虞道,“饶音绝此人软硬不吃,不过你若将她绑在江府,只怕她以后再也不肯去江鹤楼了。”
江姗噤声,若有所思地望着站在场中的三个人。
周瑜领着身边的女子上前,对着孙权作揖道,“公瑾来迟,望主公见谅。”他竟连借口都懒得找。
孙权细目凝着那女子,眼内神色忽而变得复杂,脸上却朗笑道,“公瑾来迟,自然要罚酒三杯。”
张昭捋着白须道,“公瑾是主,我们都是客,客人来迟情有可原,主人来迟便没有什么道理了。若是要罚酒便该罚他三十杯才是。”
周瑜笑道,“三十杯,莫非张公要公瑾今日醉卧于此?只是佳人在此,公瑾不能怠慢。我自愿罚酒三杯,余下的二十七杯就暂存在主公那儿,日后慢慢还之。”
“佳人不可怠慢,客人也不能,吾就记下你的二十七杯酒。”孙权道,“公瑾请入席。”他问也不问那女子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