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心中也很焦急,但必须保持冷静才能想出症结,她的眉头紧锁,脑袋好像在不断膨胀变大。
江虞呼吸粗重,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饶……饶音绝……”她几乎又控制不住身体的抽动,像是一根小草在风中瑟瑟。她咬住了下唇,顺着墙慢慢往下蹲,抱着她自己的膝盖,无助又可怜地蜷缩在墙跟。
白烨得她提醒,眼中精芒一现,“是饶音绝的琴声!”又扭头对江姗道,“还不快帮忙,我背她去见饶音绝!”
江姗蹙眉,“饶姐姐,她真的能帮姐姐么?”嘴上虽还在说着,但她的手已去扶江虞了。她自己方才与那红衣女子搏斗的时候损耗了太多力气,已不能再背着江虞飞檐走壁。
白烨猛吸一口气跃上屋顶,站到屋檐的时候身形微微往后一仰,眼见着就要栽跟头了,幸亏江姗及时上来拉了一把。白烨与她站在屋顶,凝神四望,她们未曾注意到绕音绝世何时离开,往哪个方向去的,所以只能站在至高处希望能够幸运地找到她的行踪。
江南多雨,吴郡的建筑屋檐宽阔密集,于巷弄中行走必然要绕路,于是连绵不绝的屋顶便成了他们追人的最好途径。
“白烨,饶音绝曾经和我提了一个条件。”江虞在白烨耳边喃喃说着,她说话时吹出的暖风扫过白烨的耳根,让白烨浑身一激灵。白烨稍稍偏头,从近距离望着她。江虞总是拒人千里,即便自己与她坦白了真心,但还是觉得她们之间横着一道鸿沟,这沟不是别人挖的,而是江虞自己挖的,她藏了太多事情,即便这些事情和白烨毫无关系,白烨还是会心存芥蒂。
恋人之间难道不该坦诚相交彼此托付么,为何她总有那么多的秘密,我该强求她都说出来么,如果她全都不说,我又怎么能够了解她?
“那日我在画舫中见过她,她说对于我失去法力的事情一无所知。”白烨道。
“她骗了你,她知道一些事情,但也有条件。她想让我为她为奴为婢一年来换取她所知道的的秘密,”江虞尖尖的下巴搁在白烨的肩膀上,续道,“但我不肯。”
白烨怔忡半晌,她为无常百年,一年光华实在不算什么。乍一听江虞不肯付出一年她有些失落,但又转念一想,人间一年对江虞来说十足重要,有她在江东江家还日日过得不安生,若是离开一年江家不知道会混乱成什么样子。于是强笑道,“当然不能答应,谁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若你堂堂江大小姐为了我被人白白骗去一年,岂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江虞沉默片刻,睨了一眼江姗,幽幽地道,“白烨,我想离开这里。”
白烨分明听清了这话,但还是不敢相信地再问一次,“你……你说什么?”她曾经幻想过倘若江虞不是江家的人而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子该有多好。自己可以带走她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生活,再也不管这些俗事。
“我想离开这里,你愿意陪着我么?”江虞的樱唇一启一合。
白烨无法抑制心内的激动,哽道,“我当然愿意,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江虞凝望她,嫣然笑道,“但没有江家做靠山,我们会颠沛流离,你也不介意?”
白烨笑了笑,“你没有钱,我也没有钱,这样算不算门当户对?”
江虞闻言展颜一笑,但笑意刚浮现在嘴角,很快隐去,只见她目光黯淡道,“就算是门当户对,我下决心便能离开江府,你若执意不会阴司,又会有何后果?”
白烨心内一顿。
瞧着白烨脸色抑郁,江虞吐了口气道,“等见到了饶音绝,我会想办法帮你套出一些话。”
“可我不想……”白烨的心情大起大落。
江虞苦涩道,“方才都是我一时糊涂......我不可能离开江家,你也不可能离开阴司,我们都不能做到这些事情,谈何逃离?”
白烨目光蓦地一沉。
你可知道你方才说的,我差点当了真,其实我们都可以做到的,不是么?只是你不愿意......
江姗站在一边,虽离得近但白烨和江虞的语调一个比一个低,她听的不甚分明,但隐隐从字词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她瞥着江虞和白烨,忽然觉得鼻子涩涩地,再揉了揉眼眶,勉强将情绪压回去。
江虞此刻靠在白烨肩头,脸上写满了满足二字。只要江虞开心,她有什么不开心呢?
我该替姐姐开心呀。
江姗眼睛虽红了,但嘴上还在笑。
“姐姐,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我去去便来。”
白烨问,“二小姐,你要去哪里?”
江姗背对着她,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垂首吸了吸鼻子稳住声音道,“下面有很多人,我去打听一下饶音绝会去哪里。”
“你一个个去打听?”
“我有这个!”江姗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在手中炫耀似地抛了抛,然后手呈喇叭状放在嘴巴前,气沉丹田,对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喊道,“下面的人听着,谁能告诉我饶音绝的下落,这些钱就给谁!”
白烨失笑,“江二小姐真是财大气粗。”
江姗回头不服气道,“一个人两只眼睛,在偌大的吴郡找人怎么够,当然人是越多越好!”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清丽声音从屋舍的另外一头传了过来,只听她道,“你们别找了,我就在这里。”
☆、第六十七回
“饶姐姐,真是太好了!”江姗掠了下去,抓住饶音绝的手道,“你一定要救姐姐。”
饶音绝遮在轻纱后的嘴角一勾,淡淡道,“她得了病?”头往上抬,目光定在白烨和江虞的身上,清淡的表情顿时变得玩味起来,“有趣。”
白烨也下了屋顶,放下江虞扶住她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肩头。“饶姑娘,江虞和你也算是朋友,你的琴音能够稳定她的心神,眼下她正痛苦,你替她再抚琴一曲吧。”
饶音绝望向白烨,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一曲价值几何?”
“饶姑娘一曲千金,白烨早有耳闻,”白烨道,“我出不起这个钱,但江家可以。”
饶音绝默然半晌,莞尔道,“好。”扭头对着江姗道,“地上太脏,借江二小姐的大氅一用。”
江姗的嘴角扯了扯,她的貂毛大氅名贵的很,饶音绝竟要将它当做垫子?但这心思只是一闪而过,与江虞相比,区区一件大氅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是让江姗将所有貂毛贡献出来给饶音绝铺地都行。
饶音绝盘膝坐在大氅之上,膝上架着长琴。伸手一按琴弦问,“哪首曲子?”
白烨道,“高山。”方才席间饶音绝弹奏的正是这首。
饶音绝颔首开始抚琴,琴声绵延悠悠而来,让人顿时心旷神怡,仿佛面对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一般,有鸟儿在山间飞翔,又有流水沿着石缝倾泻而下。
不单江虞,连白烨和江姗的心情都仿佛被荡涤过,变得清澈、宁静。
白烨褪下外袍铺在地上,扶着江虞坐在上面。江虞眼睑微抬,睨了白烨的侧脸一眼,复又闭上。江姗靠在墙壁上抱着手,眼睛似睁似闭,神情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