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啊,
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193
193、187 ...
手指小心地模划着上面的字迹,谪阳只觉得一时空错乱,熟悉的诗词配着熟悉的字迹,仿佛那个人就站在石壁后,隔着三百年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却一眼就找到了他的所在。
“丽书。”
是她!
谪阳猛得抬头,穿过门洞向内奔去,穿过长长的挂着夜明珠的台阶,迎面而来的是四个恢弘大字:广济迷宫。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猪八戒是怎么死的?”
“十二钗中最小的一位所嫁的人家姓什么?”
“Which is the longest word in the English language?”
“发现新大陆的是谁?”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句是?”
……
厚重的石门转动发出霍霍地响声,仿佛不是在身边响起,而是在三百年前响起,然后再三百年后传入他的耳朵。
一道一道,没有一道能够拦得住他。
一幕一幕,没有一幕曾经遗忘。
她抱着他耳鬓厮磨时,他笑嘻嘻地不经心地说着这些谁也不懂的故事时,她拉着他仰望星空时,他打散她的发髻时……不曾忘怀的,原来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三百年前,他建了花山书院,偷偷修了花山迷宫。
三百年前,她默默修了大广济寺,建了广济迷宫。
既然花山迷宫的建造没可能瞒得过她,她如何不能自己也修建一座呢?对于声望犹如天日的帝王来说,这并不是不可能事情。
只是那一世,他建迷宫,为了是守住他不肯放弃的那一份执念。而她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谪阳有些茫然。
三百年前,他整日困守在花山中。三十年,她不曾来看他,他也不曾去问候她,直到她死了,他也死了。
三百年后,他才知道她竟然建造了另一座迷宫。
为什么?
——丽书,你想要藏什么?
——丽书,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丽书,你……
谪阳瞪大了眼睛,望着石壁上的机关。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三百年前的人,已经尘归尘,土归土,那个人想说什么。他已经永远不能亲耳去听见了。即便是他听见了,回应了,而她也无法知道了。
真是那么遥远,那么遥远……距离,远到就是坐上宇宙飞船,也触摸不到的地方啊。
对着石壁伸出手,谪阳很想抓住那人来问一问。可是他这双手又怎么穿越这三百年的距离去解除自己的疑惑呢?
当初怎么就没有想过,给彼此一个机会,听听她想要说什么呢?
窦自华自赵谪阳飞奔入迷宫后,一直紧随其后。赵谪阳并没有出言阻拦,或者说,根本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还跟在他身后吧。
随着一道道门的打开,窦自华终于明白,师父指定赵谪阳来这里果然是有她的道理。这里的迷宫窦自华不是没有尝试过去解开,只是有些题目她都无法理解,又谈何去破解呢?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完全是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另一种文明,浓缩在这数不清的石门中,仿佛是一个小小的世界缩影,彼此牵绊,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没有去过花山迷宫,但却从许璞的口中零星了解到了一些东西。但不过是这一点点,就足够让她觉得,花山书院潜藏着的与大广济寺潜藏着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三百年前,花山书院建成。
三百年前,大广济寺建成。
三百年后,花山书院选定陆颖。
三百年后,大广济寺迎来赵谪阳。
只是巧合吗?
真的只是巧合吗?
若不是巧合,那又是了什么?再有牵连,也当是三百年前的牵绊了。眼前的赵谪阳,何以会是这种……表情?
不仅仅是惊讶,不仅仅是激动,而是说不出的痛楚,茫然,懊悔,牵挂……类似的表情,她只在七年前久寻敏之的下落未果时,在他的脸上看过。
可这与敏之又有什么关系,敏之从来就没有来过大广济寺,从出身来讲,她也不可能与大广济寺扯上任何关系,更不提三百年前。
窦自华也迷惑了。
花山书院。
藏弓阁。
小厮趴在一边的矮凳上打盹,嘴角口水蜿蜒。
座架上墨色长弓上篆字突然青光大盛,将房间雪白的墙壁映得如同在碧水之中莹亮莹亮的,间或又如同有一条欢乐的游鱼在青光中攒动,使得光芒微微得颤动、跳跃,带着喜悦和舒畅,无限得惬意。
齐国。
“敏敏,你怎么了?”司徒端睿的声音响起,“是不是不舒服?”
司徒端敏猛然睁开眼睛,发现在座众人都诧异地望着自己。原来她是在做梦,好像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很清晰,很逼真,这梦好像是——她甩甩头,现在不是回忆这个的时候。她按了按太阳穴,精神竟然有些疲倦:“抱歉,大约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刚刚竟然睡着了。”
司徒端睿与其他人面面相觑。
以前司徒端敏不管再累再困,也没有在议事的时候睡着的,而刚才司徒端睿唤了她几声,竟然没有将她叫醒。
联想到司徒端敏曾经受过的伤,众人的眼神立刻就紧张起来。薛少阳起身道:“殿□体要紧,还是让呼延先看看吧。这件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司徒端敏见众人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刚刚怎么就做起白日梦来,只得答应了让呼延前来,也好安众人的心。
借着唤太医的时间,司徒端敏再回忆刚刚到底做的怎样的一个梦,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唯一能够朦胧想起的,就是那真的是一个很长很长,很沉重很沉重的梦。
虽然司徒端敏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异样,但呼延却说她不但有点低烧而且气虚血弱,原因无外乎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最近又太过操劳并且休息不足等等。
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司徒端敏卧房里的所有奏折和书被薛少阳指挥着全部搬去书房,甚至连笔墨纸砚也都搜走了,然后安排了乐俊、风清扬、王六、燕良驹四人轮流盯着她吃饭和睡觉。以孟获为首,各路人只能定时来会见,而且必须言简意赅,司徒端敏每天待在书房和用于接见百官的时间不得超过两个时辰。
司徒端敏目瞪口呆,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来抗议。讲起道理来其他人以一个比她还能言善辩,驳得自己哑口无言。
连孟秦也不站在她这一边了。
也因为这个原因,在部分有心人的拖延下,第一次燕齐两国学子之间的冲突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传到司徒端敏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