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侯在伤兵营门口的士兵领队人竟然是虞姬。
虞姬望着我,神色不定:“骠骑将军有令,轻伤士兵一律入队,加入战斗!”
我一指伤兵队伍中的一人:“你认为伤成这样,还能战斗吗!她,右手骨折,至今未愈,连刀都拿不起。她,头上中刀,伤口入骨,曾经昏迷三天,现在连连续站上一个时辰都做不到。她,大腿骨骨折……这样的伤兵,你让她们上战场,不是让她们送死吗?她们去了能起什么作用!!就是为了凑人数的吗??”
虞姬一个手下站出来,不屑道;“素大夫,这是军令,不是你可以干涉的!请你让开!!”
虞姬拦下她,恳切的看着我:“素先生,骠骑将军也是斟酌好久,才出此策。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将军也不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狗屁没有办法,萧炎——”话才出口,我的衣服被人拉了啊,一个伤兵站在我身手,含泪笑道:“素大夫,算了。我们都知道您心肠好,可炎将军,她也是不得已,何况军令如山——”
我断了她的话头,转向虞姬:“你现在回去,告诉萧炎:大将军曾许诺我,军医部里上下事务都归我管,外人不得干涉!现在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这里的人,谁也不准出伤兵营一步!!!”
“素华衣,你大胆,竟敢违抗军令!!”有士兵上来要拉我。
我冷笑的站在道中,一动不动。谁敢碰我,试试,我不介意把你也留在伤兵营一辈子。
虞姬正在喝止,一声断喝响起。
“住手!”
萧炎从军医部外走了进来,表情冷酷,一双精亮无情的眼睛看了过来:“干什么!辽兵还没有打过来,你们倒要先打起来了!!”目光一扫,一队士兵惶恐的低下头,虞姬也站到一边,听候差遣。
萧炎又将头转向我,注视我一会道:“素大夫,我们请你来是给士兵治病的,不是来这里闹事的!另外,大将军的命令是,直到瘟疫结束前,军医部上下归你管辖,但是——现在瘟疫已经结束了,这个命令也就结束了!我诚挚的希望,素大夫——不要逾越了你自己的职责!!”
我气的几乎要抖起来,心里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萧炎见我不说话,向虞姬道:“带人走!”
虞姬立刻道“是”,不敢多看我一眼,命令士兵执行命令。
我成百上千的念头一瞬间在脑袋里疯狂里转了起来,逼人崩溃。一忍再忍,终是忍不住,大步过去,拦在伤兵前面。
萧炎脸色铁青,几乎是怒吼道:“素华衣!!!”
“一天。”我咬牙,抬起头:“给我一天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我的骄傲,我的自负,我自恃的满腹才华,我自诩的胸藏百万,从来没有,从没有——也根本没有想过,会给我这样双手奉上——以这样一种让我痛苦而屈辱的,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恳求的方式——出卖!
“你不太要过分了——”
“给你一天时间!”一个声音响起,不带一丝忧郁。
我心中居然一喜,循声望去:竟是楚风。
“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就代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答应你,不动伤兵营!”楚风凝视着我道。
我心中五味掺杂,手指深深的扎入指心:“谢秦王殿下。”
第 70 章
我站在柳生的坟前。
士兵的坟一般都很小,她们的遗体都是火葬,放在一只粗糙的小陶罐里,方便将来有亲人来将骨灰领走,落叶归根。
不过三日,我都快找不到柳生的幕,因为新坟每天都在出现,如果不是我特地在她的坟头上做了记号。
但就是这样,也算幸运了。那些战死在沙场上的,遗体不及搬走,只能永远的腐烂在不为人知的某处,化做泥土,不知道来年的上面是会长出一丛青草还是一朵小花。
我曾听说樱花树都是长在死人的尸体上的,血流的越盛,花开越灿烂。
我原觉得,这是很恶心很残忍的一种传说。
现在却希望是真的。至少曾经逝去的生命,还有一树灿烂的樱花记得。
明明那么想回家,那么想要活下去,为什么不胆小一点,畏缩一点,为什么要冲到别人前面,明明有那么多留恋的人,有那么多牵挂,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上战场,还要保护别人?
柳生啊柳生,你告诉我。
坟地很冷很静,只有风在来来回回的在树间吹着哨子。我当然不能指望远远看上去好象一排排码的很整齐的小馒头的坟场有多么赏心悦目,但是总觉得,还是过于清净了一点,现在到底还是初夏啊。
“素大夫,您又来了。”
一看起来又憔悴又苍老的士兵站在我身后,我知道她是专管士兵的埋葬和遗体的。
“快回去吧,这里阴气太重,身体再好,呆长了也受不了。”老兵缓缓道。
“那你呢?”我不禁反驳道。
“我?”老兵错愕了一下,缺牙的豁嘴想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却在干燥又苍老的皱纹下,显得更怪异了:“我是大半身子已经入土的人,而且,早已经习惯了。”
“素大夫,你还是快回去吧。死人是已经没什么指望了。可还有很多活人等着你呢!”老兵说。
我身子微微震了震,合上眼睛。
转身离开:不会再来这里,也不会再让人来这里了。
我去找雪衣。
他显然已经知道我与楚风的一天之约。
“你打算怎么办?”雪衣开门见山问。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道。
“你说吧,我在能力范围内,一定全力以赴。”雪衣点头。
“我要知道现在辽楚双方的兵种,兵力各有多少?谁领军?分布如何?还有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战况。”我开口道。
雪衣似抽了口冷气,过了好一会才说:“这些都是重要的军事机密,我不能——”
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我需要知道这些,否则什么都做不了。雪衣,只有你能帮我。”
雪衣愣愣的望着我,犹豫道:“我——”
我手中一紧,坚定道;“这是第二件事情!你还记得吧,你答应过我,只要我答应来这里治疗瘟疫,你就为我做三件事情。现在我已经完成了你的请求,你要履行你的承诺,你说过,什么事情都可以的!”
雪衣清澈的眸子里倒影着我的样子。我们从来没有这样接近过,近到彼此的气息都可以感觉到。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雪衣甩开手,白皙的面孔上爬上绯红。
一股似有若无的暧昧在空气中扩散。
我看见雪衣白皙的手背上被我的手勒出几道鲜明的红痕,也觉得自己太卤莽了。心中正自懊恼,却听见雪衣清晰的声音:“我答应你。”
我欣喜一抬头,却迎上雪衣深邃的眼光,不是清冷的,而是带着犹豫和忧虑:“你真的决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