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树很快随着江启博回来,江启博不回家,独自坐在江知意对面冰凉的长椅上。
后半夜的医院,没有急诊时安静极了,江知意听见椅子吱嘎的声音,她略微抬头,父亲坐下了,她瞥见银灰色的头发。
是啊,父亲也老了。
再怎么样,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人这一辈子,连生命都会过去,还有什么事过不去呢?
江知意依旧止不住胡思乱想,直到手术室的门打开,秦清澜脸色苍白,额头和鬓角发丝还泛着潮湿,大概是疼得满头大汗。
“她睡着了,先推去病房,你们……”医生环视一圈,江知意站起身,“跟我说吧。”
岑清伊紧随一步,“我陪你。”
“我陪她吧。”江杨劝阻,岑清伊没再说话,江知意没理他们,挡开站起身的江启博,“妈想见我,我希望她醒来最先看到的人是我。”
这个理由,名正言顺。
“那就这样。”江槐提议,“咱们都去病房看妈一眼,江树送爸回家,江杨和我留在门口,以防有事,”江槐说了一圈,没提岑清伊,“小意就辛苦点,今晚守在床边,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你累了,我跟你换。”
“不用。”江知意摇摇头,“这么多人在这里也没用,你们都回去吧,宝贝,”江知意扯了扯岑清伊,“你留下陪我,好不好?”
“好啊。”岑清伊犹如被临危受命的士兵,被赋予一种神圣的使命感。
江槐欲言又止,江杨站起身拉了他一把,“二哥,就先听小意的。”
从始至终,江启博没做声,父母到了一定年纪,似乎就不再是绝对的决策者。
就像此刻,孩子们聚在一起商量,父亲是需要被照顾的角色,他等待被安排,江启博也确实没有异议,只是说了句,“等你妈醒了,给我来个电话。”
秦清澜被安置在高级病房,一家人围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人,眉头依旧皱着,大概睡眠时也是病痛难忍吧……江知意坐在床边,背对着他们,拉起秦清澜的手:“你们都回去吧,让妈安静地睡会。”
夜,终于安静,房间里只剩下熟睡的人,还有岑清伊陪着江知意。
“姐姐,你要不然也睡会。”岑清伊心疼江知意,她年后就没好好休息过。
江知意摇摇头,长叹口气,突然说:“你知道吗?”
“恩?”岑清伊拉过椅子,坐在江知意旁边,专注地望着她。
江知意低头,又是沉默半晌,突然抬眸,勾起一丝无力的笑,“你觉得爸妈恩爱吗?”
“啊……”岑清伊愣了愣,她从没仔细想过这问题,她挠了挠下巴,模棱两可道:“感觉好像挺恩爱的。”
“那以后我们分房睡,你干不干?”江知意的问题,岑清伊摸不到头脑,不过还是摇摇头,“我不干。”
“是吧。”江知意低头,笑了笑,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哥他们读书开始就寄宿,只有我一直在家住。”
江知意似乎不愿提起,岑清伊也不急,静静等片刻,江知意摩挲着秦清澜的手背,轻声说:“我记得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居了。”
江启博住在主卧,秦清澜住在次卧,江知意有自己的房间,她是怎么发现的呢?
江知意曾经因为做噩梦去敲主卧的门,发现只有爸爸,她哭着要找妈妈,江启博领着她去次卧。
打那之后,细心的江知意留心观察,甚至她会故意晚睡,闹着要和父母一起睡。
父母一起回主卧,但等江知意睡着,秦清澜会回自己的卧室,因为她躲在门口,清晨看见母亲从次卧出来。
江知意叹口气,自嘲道:“我长大一点了,以为他们只是感情不好,直到我在妈的卧室翻出一份离婚协议。”
岑清伊多少有些意外,“他们,他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了还要住在一起?岑清伊一时想不明白。
“是啊,”江知意苦笑,“妈要面子,爸那时从政,离婚是要上报给组织的,他比妈还要面子。”
看似幸福般配的高干名门婚姻,真实的一面却是为了所谓的颜面,在一个屋檐下分居,像演员一样,在儿女面前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
所以江知意更不愿回家,虚假的爱情画面让她恶心,不爱就是不爱了,爱情不该捆绑其他。
眼见不一定为真,岑清伊所看见到底都是假的。
岑清伊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如鲠在喉。
江知意长叹口气,“宝贝。”
“恩。”
江知意偏过头看着岑清伊,她明明在笑,眼底却没有往日的张扬与放肆,“答应我一件事。”
“恩。”
“如果我们有一天离婚了……”
“姐姐!”岑清伊急得站起身打断江知意,“我们不会离婚!”
“听我说完。”江知意面色沉静,不像是冲动之下说出来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婚了,不要协议,不要顾及所谓的颜面和事业,你可以追求你想要的,我……”
“姐姐。”岑清伊眼眶酸涩,失去江知意,那是一件想想就会痛苦的事,“我不会跟你离婚,除非……”
岑清伊的声音低了下去,瞬间低到尘埃里去,“除非你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说:
读者:害,这不是巧了吗?将来姐姐可能真的不要你了哦。
路人:也不一定哇,可能是白眼狼不要姐姐。
——
下章预告:岑清伊回想江知意刚才那番话,回想她和江知意相处的点滴,泪水终是无声地滑落。
姐姐,可不可以不要说伤人的话?我们不会离婚的,不会的。
——
啧啧,狼崽哭唧唧哦。
第268章 对不起
尾音,眼眶泛酸,岑清伊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不知为什么姐姐突然要说这样的狠话。
两人相处越久,关系越亲密,有的话愈是锋利。
岑清伊安慰自己,姐姐是因为母亲生病,所以会有奇怪的想法,她应该理解,不要只顾自己委屈。
江知意的温柔呵护,让岑清伊忘记早之前的江知意,她是会露出冰冷模样的。
岑清伊强忍泪水,原来随着时间的流淌,淡漠的江知意,依旧是她惧怕的。
岑清伊调整好自己,安慰江知意,“姐姐,我们不会离婚的,妈也会渡过难关,我们自己要有信心。”
“没事,你先躺下休息会。”江知意语气如初,会让岑清伊有种错觉,或许江知意早就想过离婚这件事,否则她怎会如此轻描淡写。
岑清伊坐在床头,她根本睡不着,一方面担心秦清澜有事,一方面又隐隐担心江知意真的会和她走到离婚那一天。
惶恐,像是一层阴影,笼罩在岑清伊的上空,盘旋不散,她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你去睡会。”江知意低头道。
“我不困。”岑清伊说得很小声,怕惊扰到谁似的。
“那就躺会。”江知意坚持,这份关心让不安的岑清伊心酸,那股酸辣很冲,冲到鼻子和眼眶,她红着眼圈轻声说:“那我躺会,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