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抚摸眼角,干涸,她似乎冷漠到不会哭。
江知意放下手机,翻身闭上眼睛,明天去实验室吧,总要重新开始。
深夜入睡的江知意,会拿下假发,她不愿照镜子,摸摸头皮,有了细小的发茬儿。
第二天,江知意是被秋语的电话吵醒的,秋语在寺庙里闭关一段日子,等她出来世界都变了。
江知意依然不记得秋语,听见话筒那边真情实感的悲伤,语气有些疏离,“秋语,没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向前看吧。”
反过来,江知意宽慰秋语。
日子总得向前,被推着走也是走,不如自己往前走,“秋语,别折腾过来了,寒暄的礼仪不必,浪费时间而已。”
秋语又打给岑清伊,好在是从她这里找到熟悉的感觉,“小意变了。”
“她忘记所有,连同自己都忘了,变了很正常的,现在她开心最重要的,想怎么样都可以。”岑清伊语气温和,不像是受过重创。
秋语感慨,她不如岑清伊活得通透,比起岑清伊的遭遇,她似乎又不是那么不幸。
岑清伊过去的日子里,拒绝不少人的主动关怀。
除了苏吟、苏羡和秦蓁,这三人主动找上门,像是陆离和沈君幂,她在微信里反复拒绝,她不需要探望。
每一次探望,都要勾起往事,她累了,抗拒回想过去。
岑清伊都笑话自己,她曾经拼命追逐旧时光,如今却像是躲灾星一样躲着,她生怕某个不经意瞬间想起难过的人和事。
江知意去实验室,岑清伊去律所,秦清澜也回到天空之城。
乍一看,一切都回归到正轨,江城和往日里无异,依旧繁华喧闹。
实验室的同事们在林依依的交代下,避免过分的寒暄,她建议所有人就像平日里一样,大家不过是昨晚下班,今天又来上班,并没有久别。
岑清伊倒是被律所的人围着关心,有人给她送新上市的奶制品,有人买了一堆水果点心放在她桌上,也有人拿出自主测验的成绩单……岑清伊回到人群中,短暂地忘记过去的阴霾。
天空之城重新开张,不少老顾客纷纷过来打招呼,“秦姐,你终于开门了,我这每天都来溜达一圈,都习惯了。”
最幸福的事,人走茶未凉,人回热茶续上。
有茶,有书,有读不完的故事,一切如初。
中午,岑清伊打电话给江知意,嘟嘟声响,她的心竟紧张得像是刚恋爱那会儿,怦怦直跳。
那边接起,岑清伊清了清嗓子,“是我。”
“恩。”
“我每周五过去探望你们,可以吗?”
“可以。”
“那我以后叫你什么比较好一点?”
“名字就行。”
“好,江知意,你可以叫我小九,九儿或者名字。”
“名字吧。”
“那你中午好好吃饭,我没事了,你可以挂了。”岑清伊等了几秒,那边没挂,“还有事吗?”
江知意那边静默几秒,说了句没有,挂了。
第一次打电话挺顺利的,岑清伊勾起笑,知足常乐吧。
岑清伊在网上搜索,离江城市最近的海域,是在海京市。
岑清伊下午收拾妥当,包里装着薛予知的骨灰,一个人坐上高铁前往海京市。
赶在落日余晖,她抵达东海边,不少游客正在夕阳下拍照。
岑清伊站在海边,眯着眼舒口气,又是夕阳,总是伴随悲伤的夕阳。
岑清伊沿着海边往前走,渐渐远离人群,耳边隐约传来欢笑声。
岑清伊从包里拿出特意定做的微晶玻璃瓶,质地坚硬,遇到礁石也不会碎。
岑清伊坐在平坦厚实的石块上,掏出纸笔,写下一张纸条卷起来放进去。
岑清伊捧着玻璃瓶,举起来対着夕阳,玻璃反射出刺眼的光。
灰色的骨灰,白色的纸卷,都被抹上一层金色。
岑清伊扬手举起,用力地掷出去,玻璃瓶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咕咚一声,瓶子短暂地隐没在海水中,又浮上来。
海浪卷着玻璃瓶涌向海水深处,岑清伊望着漂浮的玻璃瓶,呢喃道:“去吧,去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广阔。”
岑清伊一直看着玻璃瓶消失才离开,她买了票去了津川市。
或许是现在的她不执著于寻找记忆,岑清伊的记忆停留在之前的位置,她想起来一部分小时候的事。
岑清伊又去了记忆中的家,夜幕降临,不少老年人坐在树下纳凉,小孩子聚在打闹嬉戏。
岑清伊站在花坛旁,身边突然有人凑过来。
岑清伊没理,那人又凑近,快要贴到她身上。
岑清伊倒退一步,发现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是你吧?”老人眯着眼打量她,嘴上喃喃道:“岑家那小丫头,是吧?”
岑清伊讶异,点了点头,“您认识我?”
“咦,你小时候我还抱过呢。”老人笑眯眯的,“你怎么会来这里啊?这里都变咯。”
岑清伊坐在树边和老人聊了会,得知她以前住在自家的対门,没少受父母的照顾。
岑清伊第一次听身边真实的人,讲起她时候的父母。
那时的岑简汐是个面冷心暖的人,每次做饭都会让家里给老人带出一份。
老人为了答谢她们,时不时帮忙照看岑清伊。
老人还记得岑清伊有个姐姐,“那女娃也孝顺嘞。”
老人家的不孝子回来拿钱,老人哭得不成声,钟卿意小小年纪拎着棒子,带着狗子,対着男人又打又骂。
看着英勇的钟卿意,等男人走了会,手脚发软倒地,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吓得哇哇大哭。
“你这娃,小时候可没少扔药哦。”老人家拿着拐杖点了点地,“现在咋样?身体好了吗?”
岑清伊笑了笑,“好了。”
“因为你,你妈和你爸都没少哭。”老人家感慨道,“我见过好几次,你妈晚上从家里出来,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哭。”
岑清伊听得眼眶泛酸,她也是今天才知道,母亲因为担心她活得不长久时常自责自己把她带到世上,父亲夜里常背她在小院里转悠,因为她难受睡不着。
“这院里的老人都记得你嘞,你这娃是个小哭包。”老人笑呵呵的,“但又长得可爱,大家都喜欢,后来你们搬走,大家都舍不得呢。”
岑清伊笑着笑着,泪水偷偷滑落。
爱如深海,她是海中的鱼儿,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总觉得所有人都亏欠她。
老人问起父母,岑清伊低着头,指尖在地上划着,“她们都走了。”
老人哎哟一声,感慨道:“早走晚走都是走,早走早超生,早走说明这辈子的苦吃完,罪受尽,这是好事啊,孩子。”
岑清伊发觉年长的人们,都在生死的问题上看得通透。
年轻人最怕失去,什么都想抓得紧紧,到最后徒劳。
老人们摊开掌心,该走的不挽留,留下的她们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