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向碎玉写了一封长信,交由阿七去胡豆洲送信,特地嘱咐他对自己的来历身世不可多言,神神秘秘,让阿七也瞠目结舌。
信中除开陈述了他所录三人所述的事情经过,将萧荀和金铃两人摘得一干二净以外,末尾还称自己腿脚不便,徒弟又受了重伤,去往胡豆洲路途遥远,流寇横行,颇多不便,欢迎祖氏与莲花渡一众对此事有异议的人带齐证据上乌山理论。
向碎玉这封信寄到胡豆洲,便像是油锅里进了一滴水一样炸开了锅,更有坞壁义军之人直斥他明目张胆地袒护金铃和金大帅,阿七听了暗暗摇头,直想替金铃出头,将这里的人都胖揍一顿出出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大师伯高明无比。若他们来此处,不免人生地不熟,两人一道要同受这么多人的气,向碎玉虚晃一枪,把主场拉到自己家去反客为主。说他聪明,都显示不出那股若有若无的狡猾来。
阿七孤身一人,果真受了盘问,软的硬的样样都有,幸而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又见惯了美男美女,才勉强紧守灵台一点清明,没中了敌人的*药,他暗道此地不能久留,只住了一晚便落荒而逃,日夜兼程地赶回了乌山。
向碎玉喊他问话,当先便道:“你可还记得见过什么人吗?”
阿七只好低下头,摇了一摇,“不、不大记得了。”
向碎玉只得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小孩子家,记不住也是常事。可有什么人来笼络你吗?”
“有,有,祖家有个叫祖彻的,要给我钱,我没要。还有个姓张的小娘子,打听我是哪里人,我糊弄过去了。当真,当真太危险了……”
向碎玉叹了口气,道:“被你一说,好像我把你扔进了妖怪窟一样。”
阿七哆嗦着道:“何止呢!妖怪过两天还要来呢!祖氏恨不得马上就上乌山来理论,好像武州丢了都是我们的错一样!”
向碎玉道:“钟离、寿县降,北青州降,纵然我等再怎么拼命防国境线,也挡不住接二连三的投降……南边来的官员觉得东魏国是汉人的国家,却不知贰主之臣永不会受重用。武州孤军深入,迟早都,唉,唉,唉……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哦,对了,他们说什么时候来了吗?”
阿七道:“哦,哦,说是下个月,有一封信要我带回来。”
“给我看看……写得这么快?”
阿七叹了口气,“大约是听说我急着要离开妖怪窝吧。”
向碎玉道:“既然他们下个月来,我们就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他说得寻常,阿七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见他如此,向碎玉交代道:“已是隆冬了,好好养一养。开春必会打仗的。”
作者有话要说:TAT加班,熬不住了嘤……
☆、第428章 是非黑白二十三
金铃亦在家养伤,养将了大半个月,整日除了吃便是睡,手脚的功夫都自觉生疏,方才体会到了银锁腿伤的困扰。这小胡儿如此顽皮,叫她整天躺在床上,也真是为难她了。
幸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山中要比别处冷得更早,一天早上金铃只觉得格外的冷,她唤来莲儿,却见她一脸喜色,遂道:“何事这么高兴?”
莲儿道:“少主,下雪了!”
蓦地听到寒儿的欢呼。
金铃心中殊无欢喜,只得道:“我觉得好冷,替我再加两块炭。”
上一次看雪,还是和银锁同赏。虽然相别不过一个月,但一路上生生死死经历了许多次,竟然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年多。她伸手轻轻摸了摸腰上的伤口,手摸上去仍是凹凹凸凸,还留着一些痂皮,但行动已无大碍。
“少主稍等,我去拿。”莲儿关门出去,不一会儿又推门进来,清冷的寒气一下子灌满了整个屋子。
莲儿添上炭火,用火钳戳了几下,脸被那火光映得红亮亮的。
“少主今年格外怕冷,只怕是前一阵子失了的血还没补回来吧。”
金铃随口应着,心中却道:只怕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少主,你有事再叫我,我得把水缸搬进屋里去,不然只怕要冻裂了。”
“你去吧。”
莲儿便关门告退了。她前脚刚走,金铃后脚便听见雪地上有轻轻的踩踏声。
旁人断断不会留意到这等细微的声响,但落在金铃耳中,又是格外清晰。细密的雪籽被重物压过,相互摩擦着发出闷响,纵然轻功再好,也无法避免这等声音,武功再高,也难免在雪地里留下印记。
她将铁链扣在了手中,匕首也已出鞘,听那人越靠越近,心中盘算着来者的企图和身份。
不料窗子忽然响了一声,有个年轻的女音轻声在外唤道:“不死金身,我是鎏金旗梅绪,奉命前来。我能进去吗?”
金铃道:“你想办法进来吧。”
窗外那人应了一声,窗缝里忽然□□一根铁丝,轻轻一拨便开了窗子,那白衣人抖落一身雪花,从窗外跳了进来。
来人白衣蒙面,在金铃面前单膝跪下,单手触肩,随后摘下了兜帽和面巾,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孔。
金铃心道:不知二师叔挑选教众的标准,是不是有一条“需中上之姿”。
“梅绪,你孤身前来,所谓何事?”
梅绪道:“影月右使命我送这个给您。您受伤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坏了的衣服,我也要收回去。”
金铃想起那衣服还在向碎玉那,便道:“让银锁亲自来拿。”
不料梅绪面露难色,道:“影月右使现下不在义阳,无法亲自前来,请您不要为难属下。”
金铃叹了口气,解开梅绪送来的包裹,里面的东西轻软,又用油纸包了一层,她全部打开,发现是一件羊皮裘。
“她若不在义阳,怎会让你送这个给我?”
梅绪道:“少主走之前,吩咐我今冬第一场雪时拿过来。”
金铃的视线从这件大约是新做的袍子上慢慢扫过,样式自然还是之前见过的样式,甚或和旧的那件并无什么区别,金铃则不免想起在吕梁那个毫无知觉的夜晚,想到第二天银锁窘迫地对她解释为何她睡了一晚身上却这么干净,忍不住笑了一下。
梅绪陡然见到和传言迥异之事,不由得一抖,出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属下任务已经完成,告退了。”
金铃则喊住她:“银锁去哪了?”
“我不能说。”
“她……她还好吗?”
梅绪笑了笑,道:“肯定不会像阁下这样拼得一身伤。阁下这副狼狈样子,我们也已传信给少主了。”
金铃心中陡然一惊,道:“她知道吗?”
梅绪摇摇头:“我们负责传信,少主并未回信。”
金铃便问道:“洛涧桥头之人,是她派的吗?”
梅绪又摇头,道:“属下职位低微,此事我不知晓。”
金铃几问无果,只得道:“没事了,出入小心。”
梅绪点点头,打开窗子消失在雪地里。窗子砰地一声关上,锁头震了一下,自己落下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