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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序(18)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叩门的声音。两人动作齐齐一顿,颇有被捉奸在床的感觉。穆琬快步走进屋把银杏妖怪放在床上。自己转身出屋去开门。

银杏妖怪打了个喷嚏,心里骂着这屋子到底多久没人住过了灰为什么会这么厚。

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师父要你晚上去见她。”

穆琬恭恭敬敬应了声“知道了”。

人人心中有杆秤

于是,在没有饲喂银杏妖怪的情况下,穆琬冲出院门冲向世界。

这个院落并不太大,错综地挤在山脊两侧,像是一串一串的葡萄。穆琬驾轻就熟转来转去,偶尔抬头看看天,青空苍茫而悠远,来时的浓雾已然尽数不见了。穆琬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草木馥郁的气息充塞心肺。

青色的石板微微渗着水,角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生出青苔,穆琬踩着石板上磨损的地方一步一步向上,视线却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放在地上。

偶尔抬头,层层墙角后面清漆大门隐约可见。

穆琬走过去,拉着门环叩了几下。

不一会儿,着灰白袍的小姑娘出来开门。小女孩只十二三岁年纪,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穆琬,忽然勾了嘴角,温柔婉转叫了一句:“二师姐!”

穆琬笑着去揪她脸蛋,她很严肃地对穆琬说:“师姐你吃我豆腐。”

穆琬一惊,“为什么是吃豆腐?”

“因为师父说我的脸滑得像豆腐。”

穆琬的重心在心底重重地歪斜了一下,表面仍然装得像个师姐,“小孩子家瞎说,快带我去见师父。”

“啊!”小家伙像是想起什么来了,右手的拳头往左手掌中一敲,“对了师父要你去后院见她。”

“后院碍……”穆琬抬头看了一眼深浅浓淡不一的山峰,点点头,“那我去了。”

后院并不是院子的后面,后院只是一座山头的名字。穆琬望着后院,抽出那把寒光秋水一般的剑往天上一抛,一个空翻踏上去,流星一般消失了。

看得小姑娘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个远去的背影。

往下看去,穆琬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急速掠过大地,心中一阵自满油然而生。不过她歪斜了,坠毁了,在给地面创造出一个坑之前被迫空翻,着陆下跪。

“师父,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家里还好吧。”

“还好,弟弟身体好多了。家里在山里盖了宅院,说来也奇怪,那一片连个孤魂野鬼也不曾有。”穆琬乖乖跪在那里,微微低着头。

一缕白发自穆琬眼前垂下,师父的眼睛出现在穆琬面前,把阿二吓了一跳。

“你带回来的那个妖怪是干嘛的?”

穆琬本来打算铺垫铺垫,再把这个爆炸性大逆不道的消息告诉师父。银杏因为自己的血变得十分虚弱了,妖气根本不足以引起重视,也不知师父如何得知自己带了个妖怪回来的事情。

“呃……师父如何得知?”穆琬小心翼翼地抬头,小心翼翼地询问。

“废话,一身妖气。”

“诶~”穆琬露出一个伤脑筋的表情,眼神很受伤,“我小时候师父就说我妖气入命,一身妖气没有了,才反而奇怪吧?”

师父凝神看着她,“你以前没有。”

穆琬一惊:“那我的批命……?”

“这就是你的命。”师父面瘫着,对她说。

“师父,从前你说话就这么不明不白。”穆琬是师父的弟子,表情学得十成十足。

“徒儿,从前你慧根就这么缺斤短两。”师父是穆琬的师父,语气都是她教出来的。

“师父,还望明示。”

“琬儿啊,这个妖怪就是你命中的妖气,现在你妖气缠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啊。”师父说得很认真,而且只是很认真,完全看不出来调戏啊嘲笑啊担心啊恐惧啊之类的表情。

穆琬却好像真的怕了,倒映在师父奇异的灰色虹膜中的眉眼充斥着惊悚。阿二十分能理解,银杏还那个样子,穆琬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那银杏怎么办?转念又想起某晚银杏姑姑关于这个时空只是一段记忆的说法,心才微微放下:银杏要是死了,这段记忆是如何出现的?穆琬要是死了,银杏谁来治?

可是阿二啊,穆琬不治还有别人治呢,银杏还有那么多狗腿呢。

然则阿二早就认定只有穆琬同志才能救银杏哇。

“师父,我什么时候会死?”

师父貌似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用力地看着她的眉心,抓过手掌又端详半晌,末了低下头默默掐着手指不知在算什么,最后同样一脸苦恼:要不我晚上帮你看看星星吧?

“师父……”穆琬哭笑不得,“刚起的是啥?”

师父眼神乱闪,嘴唇起了好几次。

“师父,快说。”

师父扭开头。

“师父……”穆琬的表情又变得可怜兮兮。

“……速喜啦!”

“速喜?速喜??那不就是马上就翘啦?”穆琬碎裂了。

师父长叹一声,留着穆琬把自己扫起来,丢下一句话:“我回去了。”

穆琬回过神来,正事还没做,正主就跑了?赶紧追上去。哪知老人家看似腿脚不好的看似果然只是看似,三拐两拐就消失在茫茫林海中间,穆琬放弃追逐,四下找了一番自己那把寒光秋水,随手擦了擦,往天上一抛,一个空翻站了上去。

飞回师父的别院,连门都不敲了,本来在门口的小师妹这时候站在师父房间门口。见了穆琬,甜甜地开口:“师姐,师父说今天不见你了。”

穆琬嗫嚅着想要开口,终于还是告辞走了。

回了自己住处,看见银杏无聊地倒着读书。

“……衣授月九,火流月七……也挺顺口。”

“小银杏。”穆琬一进屋就面色不善地喊她。

“干什么?”银杏从书后面抬起头,一张脸也臭着顶过来。

“……没事。”

“没事我睡觉了。”银杏一翻身,抱着被子倒真睡过去了。

穆琬十分气愤,冲上去想找麻烦。走近了才发现,银杏妖怪的眉毛皱得十分痛苦,已然有一层细密的冷汗渗出来,她惊慌地上去推,越推越重,她却还是不醒。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又拔剑往空中一抛,一个空翻站上去,就冲向青空,颇有撕裂背景的趋势。

夜深露重,穆琬带着一身水汽和血腥气从天上掉下来,还好平常着地经验丰富,穆琬肩膀扛地,打了一个滚,窝在地上好好呻吟了一下,抬头就看见了师父的鞋子。

“叫够了?”

穆琬不扭动了,不说话了,老老实实爬起来。

“值得吗?一个妖怪而已。”

穆琬往地上一跪,先嘶了一声,然后说:“请师父给她看看!”

“你从前只有过年回来拿红包的时候肯跪我。”师父的口气相当寂(请念二声)寞。

“师父,请给她看看吧!”

垂在穆琬面前的白色发丝轻轻摇摆了一下,“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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