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横抱在怀中的银杏姑姑放下，阿二看见自己古装的倒影在她清澈的眼睛里，手自愿伸出去轻抚着她的脸，听见自己用着温柔又甜美仿佛情人耳语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那就好”，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真实感。
“我们这是去哪？”说话的人并没有什么也没穿，也没有披挂着早上在树枝上看见的凌乱浴袍，脖子上也没有深深浅浅的红印子。看她衣衫虽然凌乱，却反反复复很多件堆叠在一起，不像是一时半会靠一人之力就能穿上的样子，不真实感更加浓重，恨不得伸手掐自己一把。结果理所当然，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坐在一台精良的摄影机内，只能看着摄像师把镜头拉向各处。
“诶？我刚没说么？把你带回家供起来啊，我诚心诚意的。”
“唉，好吧，我乏了。”说罢头歪向自己对面的一侧，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身体的主人一直盯着银杏姑姑，盯着她仿佛精心打磨过的侧脸，盯着那长长的微微颤抖的睫毛，眼睛都快不眨一下。“真是个漂亮的小银杏，小妖怪长成你这样属实少见呐。”
又是那不置可否的笑容，美艳逼人。
说起来这么柔弱的躺在这里真不像这个人，她应该穿着整齐的制服，带着嘲讽一切的微笑站在法庭上侃侃而谈。就看她脸上高傲的笑容，也不该配这副折翼的模样。
身体的主人轻声一笑……抚着银杏姑姑的脸颊，视线转向窗外，望着茫茫树海，一起一伏。
神奇的马车下落，开到一个宅院附近。身体的主人横抱起银杏姑姑，站起来，眼看要撞到头顶，姑姑都差点开口提醒，天空出现了，车顶消失了，车身消失了。阿二感觉到自己踩到了地上。
这宅院有些眼熟。很像是家里那些房子的样式，这里一定是古代。
推开侧门进了屋，走廊上有仆人模样的人看到了她们，上前来躬身问好。
“大小姐，这位是……？”怀中的银杏姑姑一颤，望向自己这边。眼角的余光看见她询问的眼神，只是身体的主人并不理会，直与出声之人说着。
“她受伤了，我自可医治。不要惊动我爹娘，他们好好照顾琰儿就好。”
“是，大小姐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劳烦辕叔了。”身体的主人点点头，抱着银杏姑姑走进内院。
后脚踹上门，“我叫穆琬，你叫什么？说给我听好不好？”
“我叫银杏。”银杏姑姑对着自己这边职业化微笑，就差递名片。
“哦，小银杏。”
“我不小，你应该叫我姥姥。”
“好了小银杏，你饿不饿？”
“饿了，还没吃早饭呢。”
穆琬笑笑出门。阿二只觉得这个宅院越看越眼熟。虽说是个新建的地方，不少去处还飘着着一股清漆的味道，柱子锃亮，石础崭新，可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怀旧气息。左一拐，右一拐，厨房现身了。
小杂役看见穆琬过来，露出惶恐的表情：“大小姐有什么事着人来吩咐便是，厨房是污糟地方，您怎么……您怎么……”
“做些粥和小点心送我房里去，快些哦～”说完便转身走了。
“是是是，大小姐慢走。”
不知哼着哪里的俚歌，穆琬轻快地回到别院，推开房门，见银杏妖怪好像已经睡去，微微一笑，伸起右手，咬破中指，凌空画着奇怪而复杂的符号，空书的笔画中竟然留下淡淡血雾。血雾缓缓落地，地上站起来一排小土人，纷纷跑到院子角落里站好。顷刻间蓝光四起，化作天网罩将下来，才又渐渐淡去。
敲门声响起来。穆琬转身出门看，走到一半却听见小婢女的惊声尖叫。她赶快加紧步伐，还好赶在那一盘子食物落地之前接住了它们。
刚才那些个小土人，倒是从角落里钻出来，奋力地抱着小婢女的脚，眼看她要抬腿起来，后面就有小土娃娃飞身跃上，扑住裤脚不让走。小婢女好像竟然看不见这些，只是被吓懵了，发出一波赶一波的尖叫。
“兰儿莫叫，我的耳朵都叫你喊聋了。”穆琬必定笑得无可奈何。阿二仍旧不习惯这种梦境一般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却有如实感历历在目的感觉。
“孝小姐，我我我我动不了了！”
“我知道我知道，让她进来吧。”
小土娃娃们一听，纷纷松劲，一起跌坐在地上喘着气。
“哎？”唤作兰儿的婢女脸上的惊恐全变成疑问，“刚才怎么了？”
穆琬把脸凑近她，神秘兮兮对她说：“你擅闯我的地盘，叫我的门神挡下来了。”
“小小小小姐别吓我……”
“怎么？他就在你身后，你看不到么？”
兰儿狐疑地扭过去，惊悚地扭回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小姐……”
“好了好了好了吓唬你的，你踩了我的定身咒，被吓也是活该。”
“定身咒？”
“是啊烧来抓坏人的。”
小婢女将信将疑地点头，勉强算是相信了，“那小姐……还是我来端吧。”
“不了，你回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远离人烟的别院，定身咒什么东西的好像更应该放在墙边来防外贼吧？摆在门口作甚？
豢养妖怪的人
又回了房间，银杏姑姑正挣扎着坐起来。衣衫还是那般凌乱，敞开的领口没能遮住嶙峋的锁骨，黑色的发丝乖顺地卷在白皙的皮肤上，让人想伸了手把它们都拨开。
“小妖精，你醒了啊。”
“你家丫头真嚇人。”
穆琬笑得没有半点歉意，“真是对不住，小孩子嘛。”
银杏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刚刚回来的时候，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何以你家那仆从能看见我？”
“怎么？你怕了？”
又扬起那不置可否的笑容，总让人疑心她胜券在握，现在只不过是和你玩玩。
穆琬不悦地出声，“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有力气什么？
“好，吃饱了才有力气。”她接过碗，看见里面白花花一片，皱了皱眉头。
穆琬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皱眉，也跟着皱眉，“吃不惯？太淡了？你现下不能吃油腥的东西。”
“哦～？你现在又为我好？真孝顺。”银杏妖怪长眉一挑，眉下眼波流转惑人，嘴角经年挂着一抹笑，却警告着旁人，有多惑人就有多危险。
“那当然，我可是说过要好好供着你。”穆琬也一挑眉毛，明显是学着银杏的样子坏笑着。
“这又是什么？”
“小酥饼，厨子的拿手点心。你尝尝，我小时候可爱吃了。”
“你现在也不大呀。”银杏姑姑斜眼看着她。
“小银杏，你吃是不吃？”穆琬敛下笑容。
假装没看见怒气增殖中的穆琬，银杏伸出筷子夹起小酥饼，就着粥碗咬下一口，“嗯嗯不错不错，小妹妹有品位，”再来一口，细碎的砟子扑扑簌簌掉下来，“就是有点咸，果然应该配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