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11)+番外
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心头荡开,我想起了自己竟忽略掉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你会游泳,那么苏玳呢?”我吃力地用手撑起身子,四下张望。堤岸凉风习习,在平静的河面上吹开一层层的縠皱。
在坠入河面之前,我记得有紧紧地扶着她的肩。
“船翻时,我们下水的位置不同,你挣扎得太厉害,沉得很深,我靠过去时没有发现你说的苏玳。”
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河面,平静得没有丝毫浪淘起伏,如同净戈淡漠的语调,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疲惫和虚弱,连话都说不出来。被水浸泡过的身体像发酵般松软无力。空气中渗透着浓郁的水份,每一次呼吸,都让心肺强烈的胀痛难受。
“朋友生死不明,难过是理所当然的。”
甜润的声音不似之前的无情,或许还带着几分怜悯。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极轻地覆在了我的眼睛上,窄小的掌心温暖而干燥。
我拨开了她的手,对上她略带惊讶的眼睛。
“不是朋友。”
我缓缓地,扯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笑。
苏玳,一个可以决定我生死命运的人,怎么可能是我的朋友?
“你还记得龙城吗……对了,你不记得了。苏玳算得上是龙城的另一个主人。”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有了要告诉净戈这些事情的兴致,只是我说的时候她很认真地听,所以,我就继续说下去了。
“龙城的百姓,都是苏家的奴仆,子子孙孙都效忠苏家——你也一样。”我看到净戈在听到这里的时候蓦地瞪大了双眼。
“我不知道你是否出生龙城,但后来你却在龙城的醉梦楼里卖艺。” 我觉得有必要向她说明她自己的身份,过去的以及未来的。
“妓女?”她皱起了双眉,若有所思。
“那只是以前的事情了。”我看着她如花一样娇丽的容颜,主人就是沉迷于那份动魄惊心的美。
她脸上闪过数种表情,最后带着猜度的神色问道:“那么以后呢?”
“龙城城主的夫人。”如果,她肯作出适当的改变,即使只有传闻中那个净戈的十分之一,也都足够了。
净戈陷入了沉思,静默良久,开口说道:“你是说,我和龙城的城主是恋人?”
我想起了那个死在我剑下的男子,眉目清秀,满身书卷气息,应该是一个儒雅温文的人。
与主人正好相反。
“那么,不是恋人。”她笃定地下了结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透出了智慧聪颖的光芒,“不单止不是恋人,而且我还不怎么喜欢他,所以逃掉了。”
这个野蛮无礼的丫头,有点意思。我没有接话,等着她说下去。
“你其实不是我的保镖,而是龙城城主的手下,奉命抓我回去。途中发生了意外,我被坏人杀死了……”
“被我杀死了。”我打断了她的话。她又一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告诉了她,她就更有理由从我的身边逃走了吧。我真是个傻瓜……
“但是……你还会再杀我一次吗?”她靠了过来,专注地看着我,眼中没有一丝退避或闪烁。
但是……?用了但是作为开头,却是一个疑问句。她本来是不是想说:但是你不会再杀我第二次。
终究,她还是没有那份自信。
“不知道。”我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她却柔柔地笑开了。
突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漠漠的,没有任何温度,却美不胜收。
“你没有骗我。”她敛起了笑意,眉目间略显阴霾,“我最恨别人骗我。”她伸出手来执起我凌乱在地的一小撮长发,细细抚摸。
“你对我很好,我跟你回去复命。”她完全没有阶下囚的自觉,还以施恩的语气骄傲地说道。
比起一个知书识礼温柔体贴的风尘女子,也许现在这样特立独行的她更适合做龙城的女主人。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现在还不能回去。”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先不说一身的内功全被封锁,无法运用,形同废人,就目前护主不力的状况而言,也是死罪。
“要去找苏玳吗?”净戈的目光,投向了远水孤云。
我点了点头。
“顺着江边往下游一路地寻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十一章 心软
“我想不必那么麻烦了。”净戈说话的同时,我已看见几里开外绿杨河畔的那双人影。
彳亍而来的两人皆衣衫凝水,散发如瀑,一个素白清俊,一个葱蒨妖娆。
我勉强地站了起来,泡过水的脑袋仍有些发胀。
“啧啧啧,小美人也有这么风情万种的时候呢。”苏玳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一双乌黑的杏眼滴溜溜地转着,如同一只狡黠的狐狸。
对于她的调戏,我从不理会,目光只落到她旁边的青衣女子身上。
苏玳顺着我的视线望向了身侧,突然抬起长臂,在对方的后肩上重重一推,人便顷刻间向我倒来。
我略微惊讶地接住了那个软绵绵的身躯,在凌乱湿润的秀发下,阮潮的一张娇颜异常苍白,眉宇间还蕴藏着巨大的痛苦之色。
“难道……”我微微皱眉,抛给苏玳一个询问的眼神。
苏玳撩开了搭在肩头的湿发,得意洋洋地点头:“我把她的武功废了。”
臂弯间的身躯轻颤了一下,感觉像极了一只被伤害了的小动物。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妖艳的女子还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轻功高手,只一个恍然,十几年的努力便已付诸东流。
“我找不到你是因为你去抓这个人了?”净戈走上前来,看了看我怀中的阮潮,又看了看正抚弄着自己长发的苏玳。
“她以为我们已经中了她的计,我就将计就计。”苏玳停下了动作,伸手将阮潮扳了过去,“我搜过她的身了,什么瓶瓶罐罐香袋锦囊的全部没收,即使她想耍什么花样都耍不了的。”
阮潮又怒又恨地瞪着苏玳,紧咬着的下唇都渗出了殷红的血丝。
我使她折损阳寿,苏玳令她形同废人,我们两人,她更恨是谁?
“在船上时,你不是中了她的毒吗,下水后还怎么抓她?”净戈站在了阮潮身前,用手轻轻地戳了戳她苍白的脸。
“小……”我的“心”字尚未出口,阮潮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住了净戈的手指——与此同时,苏玳的玉手也已扣住了阮潮的下颚。
“如果不松口,我就把你的下巴整个都卸下。”苏玳的嘴角挂着迷人的笑容,话语缓慢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阮潮的双眼闪过了一丝惶恐,薄唇听话地张大,净戈慢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我吐了口气,冲到净戈身边,抓起她的手细细查看。玉葱般的指头上,隐隐一圈粉红的牙印,不深,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看来,现在的姑娘们都很凶猛,生人勿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