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14)+番外
我沉默了下来,怎么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她是高高在上的龙城之主,而我,只是他们微不足道的一个手下。
一道蓝影蓦地挡在眼前,净戈一步跨到了我面前,挡在了我和苏玳中间。
“放心,我是不会伤害小美人的。”苏玳神色略略舒缓,淡淡地扯出了一抹笑来。
我把净戈拉开,对她摇了摇头。这个人,做事总能出乎我的意料。
“他们人多,敌不过,也是正常。”净戈轻轻地拽了拽我的衣袖。
我低头看向了滴血的右手。
并非敌不过。
那几个大汉只是壮实,根本没有一丝内功,能震飞我手中武器的人,惟有苏玳。
她只需一颗小小的石子,便掌握了全局。
“阮潮医术高明又擅长用毒,这样的人,如不能为苏家所用,实在可惜。”苏玳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玉瓶,递到了净戈面前,“这些药粉专治外伤,给小美人涂上吧。”
我一声不吭地任由净戈小心翼翼地抓起我的手,仔细地撒上药粉。
苏玳看着我,继续说道:“阮潮算得上是绝代佳丽,他日难保不会步上净戈那样的后尘。”
我的手轻颤了一下,那个儒雅青年的身影极快地从脑海略过。
净戈微微皱眉,瞪大着漆黑的凤目疑惑地看着我。
美人自古爱英雄,女人的确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只有这样,她才会一直留在苏家,为我所用。”
最后,苏玳手摇纸扇,轻慢地说道。
日薄深山,轻暝笼雾,四周的苍翠渐变墨色。暮鸦零乱,残蝉噪晚,声声凄切。
找到阮潮的时候,夕阳正好完全沉下天际,四周夜色弥漫。
七八个大汉全部倒卧在血泊中,冰冷僵硬。
阮潮蜷缩在不远处,罗裙碎烂,衣衫不整,乌黑浓密的长发覆在雪白的肌肤上,蜿蜒至膝腿处。
“都是她一个人杀的?”净戈蹲在了尸体旁边,细细研究,“血是黑色的,中了毒。”
苏玳走到了阮潮身边,用脚尖踢了踢那毫无反应的躯体。
“这只小蝎子,连头发指甲都渗着毒液呢。”
净戈看向了苏玳那边。
“她死了吗?”
苏玳闻言扬起了弧度优美的唇。
阮潮的手动了一下,轻颤着攀上了苏玳的长靴。苏玳冷冷地盯着她看。
“……我死……也必定……先杀……杀了你。”
阮潮艰难地仰起头来,一双美目,布满了血丝。
“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苏玳俯下身子,用手撩开了她粘在脸上的乱发,无比温柔地说道,“跟我回龙城,做苏家的药师。”
阮潮放声大笑,却咳出了一口鲜血,她急促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我一定要你后……后悔!”
我静默地站立一旁,望进漫无边际的夜色深处。
我知道,那个名震江湖的神医,苏玳已经得到手了。
第十四章 良宵
夜,烛映帘栊,罗帏黯淡,我躺在床上,无半丝睡意。
薄风穿林,败叶萧萧,却隐隐夹杂着一丝异响。
翻身下地,我吹熄烛火,推门出去。
林影绰绰,一袭蓝衣隐现其中。
缓步上前,我眯起双眼,沉声低唤:“净戈?”
那人转过头来,松散的长发乱在风中。
“这里居然有萤火虫。”她的手轻柔地拍打着杂草,几星萤火忽高忽低地扑闪。
“睡不着?”我走到她身后,站定了,抚顺她凌乱的丝发。
她没有马上答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道:“那个房间,没有窗子。”
阮潮的屋子表面上看来并不大,进门便可看见床铺,但石壁上却机关重重,真正的卧室建在墙后,共三间,我与净戈独自一间,苏玳与阮潮共用一间。
“和你换。”我并不介意房间里有没有窗子。
净戈摇了摇头,身子软软地靠了过来。我但觉一阵香风扑鼻,反射性地张臂把她接住。
“我以前的房间也没有窗子。”净戈头一仰,枕在了我的肩窝里,“看不到星星,看不到月亮。”
我没有进过醉梦楼,但听旁人说,那里雕梁画栋,玉屏翠帘,富丽堂皇。
“苏家有个琼榭,可赏星月。”主人不是吝啬的人,只要她足够尊宠。
净戈站直了身子,面向着我,表情略带不满。
“你应该问,为什么没有窗子。”
于是我问:“为什么没有窗子?”
落絮无声,行云有影,湛湛长空,绛河清浅,隐隐两三蝼蛄轻啼,又闻蛩响衰草。
月华如霜,净戈像披了一身风雪。
“我梦游的时候会爬窗子。”她紧接着说道,“你要问我,为什么会爬窗子。”
其实我更想问,什么是梦游。
但是她没有等我问,就已经继续开口了。
“我把一个女人推出了窗口。”她似乎一直注意着我的表情,“不是这种小屋子的窗口,是五层高的楼房。”
“为什么要把她推出窗口?”我听说过妓院里的姑娘常为客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净戈身为花魁,嫉妒她的姑娘更是不少。
“当然是为了一个男人。”净戈半垂着脸,细密的羽睫在眼底落下零碎的阴影。
我想起了那个温文儒雅的男子,风一样清,云一般淡,是净戈深深眷恋着的人。
“那个女人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名利。”净戈的语气并不激动,连表情都是淡漠的,“我只是帮他,他却恨我。”
“那个女人死了?”为名为利又怎么样,不过稀疏平常,红尘的女子,不是早已把这些都看得通透了吗。
净戈摇摇头:“断了脊梁骨,终生残废。”
换了我,宁愿死去。
“所以后来,他就和你一起了?”原来,他们的私奔,另有原因。
净戈古怪地瞪着我,似乎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当然不是,他只是我的心理医生。”
我一怔。
“他刚来就每天都找我谈话。我开始不大理他,只是他在说,后来慢慢的,就变成了我在说。”净戈顿了顿,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不是朋友,只是治疗……对了,你不知道自由联想。”
醉梦楼是这样训练姑娘的吗……?我微微皱眉。
“有一段时间,我曾经以为自己喜欢上他,但后来我无意中听到他跟别的医生说,那是移情。”
她的语速有点快,很多词语我都听不清楚,甚至她的整句话,我都没听明白。
“在治疗进行到这个阶段时,我把他的女朋友推出了窗口。”净戈虽然一直都在看着我说话,但却更像在自言自语,“我被换了病房,再之后,出现了梦游,从此就住在没有窗口的病房。”
我困惑地盯着她,这是她的回忆……?但是,她不是失去了记忆吗?
“蓉儿,这个时候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会进病院。”净戈的神色略显疲惫,她坐了下来,长草遮挡了她大半个身影。我把她拉了起来,寒露正浓,容易湿了衣裳,我找了个树根,与她一起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