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锹在砸到男人头上之前忽然停滞不前,对面涌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只见他用两根手指再次夹住呼啸而来的凶器,轻轻往旁边一撇。
赵扶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飞了出去,根本就什么都握不住,看着那铁锹直直落在大坑旁边的地上,沉闷的响声过后,几乎全部都插=进了泥土里,只露出短短一小截在外面。
“……”
赵扶摇呆了。
“抱歉,吓到你了?刚睡醒,下手有点没分寸。”
男人从坑里跳出来,见赵扶摇呆愣愣地望着那把铁锹,万分抱歉地说,然后眼神落到赵扶摇放在一旁包得好好的肉包子上。
他真的很饿。
装死也是一件非常考验耐心的事情,动一动就前功尽弃。
他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少天没吃东西没喝水,只知道自己现在真的相当狼狈,想来这种难堪的模样,被人看到一定会笑死。
微微一运气,内息运转还是有滞碍的感觉,看来伤没好全。
眼前这个小女孩一看就是江湖最底层的那些小虾米,甚至连江湖人都算不上。
身上的粗布衣服明显已经很旧了,缝缝补补打了不少补丁,还好不是很脏。头发随手束在脑后,别说钗环流苏,连个发型都没有。
描眉画唇什么的更不可能,一眼望去素面朝天,刘海掩盖下的脸却令人意外地年轻。
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而已,长得还算看得过眼,只是面黄肌瘦,显然是没能好好调养,只怕连饭都吃不饱。
江湖从来残酷,不管斗转星移。
他伸手在赵扶摇眼前晃一晃,对方呆愣愣地转过头来,看了他半晌,终于发出了一声感叹:“原来真的不是诈尸。”
那男人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她能清楚地看到对方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不由自主地想,刚才那一下让人太意外了。
她一直以为,但凡被送到这里来埋的尸体,必然是武功一般般的。
在她心里,武功最强的一定是他们承天派的掌门,江湖人称“星沉月落”季成峰,当然她是没有见过高高在上的掌门的,这完全是主观臆断。
其次就是他们江州分舵的舵主赵天赐,她曾经远远看见过赵天赐与人比武,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强了,简直像神一样。
而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男人,让她第一次见到有活生生的人在距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展露武功。
这种震撼比惊鸿一瞥的赵天赐要强得多。
更让她意外的是,原来武功高强的大侠也有看着肉包子露出渴望神情的时候,这种表情跟刚才小豆子看她手里的肉包时没什么差别。
呃,说得不好听一点,像小狗一样,好吧,最多就是漂亮的小狗。
可惜对方不是小豆子,赵扶摇也一点都不想因为小狗长得可爱,就把肉包子让出去,呸呸,不是小狗,是男人。
况且人没埋好,还活过来了,要是被上头知道,她就真的不用在这里混了。
赵扶摇不想惹麻烦。
她有自知之明,就冲刚才他露的那一手,她就知道这个人她肯定是打不过的,要想回派里通风报信的话八成没离开后山就会被灭口,到时候躺在坑里的就是她。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已经够惨烈了,挖了个坑埋的尸体却是自己,那简直是人间惨案。
至少现在看起来对方似乎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思,倒不如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三十六计走为上。
一把抢过肉包揣在怀里,她忍不住横了男人一眼,其实心里还是有点胆颤心惊,小跑过去试图把自己的铁锹拔=出来。
试了了半天,拔不动,可见那个男人刚才那随手一扔力量有多强。
可是这把铁锹与别处卖的寻常铁锹不同,对她的意义重大,她不想把它留在这里。
无计可施的时候,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伸出,轻轻地把铁锹拎了出来。
回头,那个男人竟然还没走。他蹲下来,面对面地看着赵扶摇,异常认真地说:“那个,能给我么?”
他指的是肉包子。
赵扶摇咬了咬嘴唇,心想如果自己不给他的话会不会被杀掉,为了一个肉包子而死了的话似乎不太划算。
但是……
她还在犹豫的时候,那男人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自顾自摇了摇头。
凌云天纯粹是感觉自己这种行为
好像很罪恶,眼前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明显也没吃过东西,自己还跟人抢食吃。
又不是狗……等等!跟狗有什么关系!
算了,反正下了山,走一走总能找到客栈酒楼的,总不至于这么一点路都撑不过去。
感觉到胸口的气血翻涌,他把拔=出的铁锹扔到赵扶摇脚下,转身就走。
还蹲在地上的赵扶摇抬头看着男人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默默地拍拍心口,摸摸怀里完好无损的肉包子,心想这下子小命总算捡了回来,那么她想要做到的事情就还有实现的可能。
拎起小铁锹准备从相反的方向离开,眼角的余光里似乎看到那个人影踉跄了一下,暗道这不可能吧,人家不是武功高强的大侠么。
大侠也会被石头绊倒?这也太可笑了吧。
结果身后人体落地的沉闷响声直接灌进了耳朵,回头一看,果然,那人再次以一个极为不雅观的姿势趴倒在了地上。
所以说么,长得帅有什么用,再帅跌倒了还是像青蛙!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夜晚的后山树影重重一如鬼影幢幢,风声带起冷厉的呼啸简直像群魔乱舞、万鬼夜哭。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这片密林里面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枉死之人的尸体,如果赵扶摇就此离开的话,马上还得再添一个。
只是那样的话,这个男人算是饿死的,还是摔死的?
拎着小铁锹,赵扶摇觉得有点冷,唯一的一点积蓄也快被小豆子吃光了,等到入了冬,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得起冬衣。
她拿出一个包子叼在嘴里,一边吃一边往前走了两步,铁锹贴在泥地上,发出略显尖锐的声响。
那种人武功那么高,其实是不会死的吧。她安慰自己说,反正她是没法儿想象季成峰或者赵天赐饿死摔死的模样。
一个肉包子下肚,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垫底,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
对方仍旧是趴在地上,姿势半点未改,不是昏迷了,就是又死了。
“又死了”这个想法在赵扶摇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她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往前走的脚步到底忍不住顿了一顿,还是转头折了回去。
万一真死了,改天有人来看发现自己没埋好,肯定会挨骂的。她现在回去看看,也算
是尽忠职守。
抱着这样的心思挪回男人身边,用铁锹柄戳了戳他的背,对方没有反应。
蹲□,伸出手指在他鼻下探了探,咦?
手指感觉到细微的气流,虽然微弱到几乎没有,但终究还是在呼吸,看来这人只是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