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谢明泽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荣景瑄伸手解开他的发髻,让他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好了,不同你玩笑,快些休息吧,明日……明日还有许多事。”
见他说完就转过身去,谢明泽偷偷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滚烫的耳垂,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荣景瑄脱下外衣,打散发髻,走到床边推了推谢明泽:“明泽,你睡里面。”
谢明泽忙起身帮他收好外袍,转过身严肃道:“陛下不要闹了,您睡里面,虽然这里有宁远卫,但……”
荣景瑄刚想反驳,但看他异常坚持,终于也不在说什么,老老实实滚到里侧躺好,还坏心眼地拍了拍身边的床铺:“爱妃,来呀。”
“陛下,要是顾老师在这里,定要骂您的。”谢明轩叹了口气,无奈道。
他吹熄蜡烛,走过去抹黑躺倒床上。
一瞬间,荣景瑄温热的身体便贴了上来,顿时温暖了寒冷的早春夜晚。
谢明泽僵硬片刻,终于还是放松下来。
以前没觉得一起睡有什么尴尬的地方,现在身份变了,两个人本该更亲密,却不知不觉间有了隔阂。
黑暗里,荣景瑄盯着谢明泽的侧脸看,他特别喜欢谢明泽的一双褐色眼眸,仿佛最璀璨的宝石一般美丽夺目。
谢明泽一直紧紧闭着眼睛,他感受到荣景瑄的目光长久落在自己脸上,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终于,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谢明泽开口:“陛下,您说要早些休息的。”
荣景瑄平躺过去,失神望着床顶黑影:“明泽……到了明天,大褚就没了。”
谢明泽猛地睁开眼睛,他努力克制自己,最终还是从被子底下找到荣景瑄的手,紧紧握住。
刚才荣景瑄跟他开玩笑,说说笑笑仿若平常,但谢明泽那样了解他,知道他不过压抑自己的内心。
作为帝王,没有什么比国破家亡更可怕的了。
荣景瑄能撑到现在都没崩溃,谢明泽都要感叹一句他坚强无畏。
“陛……景瑄,你还有我、还有小六,还有钟琦和小福子,还有宁远卫们。我们会一直跟随你,无论你有什么决定,我们都会陪着你,永远不离开。”
荣景瑄默默攥紧谢明泽的手,他们两个人的手都有些冰冷,可攥在一起,却又有那么点热度。
“明泽,晏之,永远不要离开我。”荣景瑄低声呢喃。
谢明泽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跟着热起来,大抵两人太过熟悉,也大抵太过亲近,所以一直到今天,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荣景瑄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而他这样的一面,却只有自己看得见,只有自己知道。
一瞬间,谢明泽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早就压一下去的那些鼓动又蔓延上来,顷刻间燃尽他的理智。
“景瑄,谢明泽发誓,此生定不背离。”
“明泽,瑄还是正午那些话,金口玉言,他日无论如何,瑄都会遵守诺言。”
谢明泽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他本以为自己会无法入眠,结果却很快进入梦乡,第二日清晨,是屋外的说话声吵醒了熟睡的谢明泽。
谢明泽起身穿好衣裳系好发髻,直接推门而出。
他第一眼,就看到那个阳光下舞剑的英俊青年。
今日阳光极好,灿烂非常,荣景瑄穿着一身劲装,正在院中的枣树下练剑。
他跟谢明泽都是实战派,剑招没那么多花俏,舞起来也不很生动,可却有一打一,有二破二,十分有力。
宁远十八正躺靠在院中的藤椅上,时不时出声指点荣景瑄。
谢明泽这才发现,宁远十八一双脚早就残了,根本无法行走。
一位梳着双团发髻的少女刚好从厨房出来,她手里端着满满一盆热水,见谢明泽醒了,忙笑道:“皇后娘娘,水已经备好了,请您洗漱。”
这声皇后娘娘听起来实在是太诡异了,不仅荣景瑄突然笑得练不下去剑,就连年逾古稀的宁远十八也露出笑容。
“楠丫头乱叫什么,还不给陛下赔礼道歉。”昨日那中年男人跟着从厨房出来,忙训斥少女一句。
少女不过金钗之龄,说起来还是个孩子,谢明泽自然不能同她计较,只得红着脸道:“无妨的,再说小丫头也没叫错。”
他倒是坦然,荣景瑄终于止了笑,沉声道:“总是叫皇后听起来也怪别扭的,你们以后还是称呼明泽陛下吧。”
院中人听了,都低头称诺。
于是,等到吃早饭的时候,小院里的人已经能很清楚称呼几位主子了。
荣景瑄那自然是圣上,谢明泽是陛下,而六皇子荣景珩则为殿下,三个人都不带重样,倒是省事。
用过饭,荣景瑄便拉着谢明泽同老师学兵法去了,这个他们以前虽也学过,可到底没当回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兵法大家在身边,不学简直可惜。
而荣景珩昨日受了惊吓,也累到了,只得躺在床上,让小福子照顾。
倒是钟琦一点都不见外,温和有礼地请教了中年男人,然后便跟他一起为大家准备午膳。
他虽然不是尚膳间出身,但作为贴身大总管,任何事情他都学过,做得也相当不赖。
宁远二十则在院中教小姑娘踩梅花桩,别看她年纪小,可身形十分灵活,一套步法踩得活泼别致,倒是个相当有学武天分的人。
正当小院里的人各忙各的时候,长信宫中那口礼钟突然响起浑厚的钟声。
荣景瑄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匆匆跟谢明泽交换一个眼神,两个人便一起往屋外跑。
那钟声悠长厚重,一直响了三九二十七下才停了下来。
一瞬间,荣景瑄面白如纸。
礼钟二十七,皇帝殡天。
他如今好好站在这里,谢明泽也未替他身死,那么如今过世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那个对天治道人惟命是从,昏聩无道、糊涂无能的太上皇永延帝,荣景瑄的亲生父亲,殡天了。
☆、 第12章 搜捕
谢明泽最先回过神来,他拉了拉荣景瑄的手,低声道:“陛下,这事也可能是叛军做的幌子,昨日你我大婚,修德找了一圈都没找见太上皇,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被叛军抓住?”
虽然谢明泽打心底里对太上皇无甚好感,但他到底是荣景瑄的父亲,他从来见不得荣景瑄难过痛苦,自然先一步开口安慰。
荣景瑄倒是还算镇定,他冲谢明泽摆了摆手,面色渐渐缓和回来。
他记得,上次也大约是这个时候,宫里响了丧钟。
可是那时候是谢明泽替他死的,因为宫变,宫中乱成一团,荣景瑄不知道他们到底清不清楚谢明泽不是他荣景瑄,但是丧钟却确确实实响了二十七下。
如今看来,陈胜之想要称帝,必选给他、或者他父亲造成一个已经死亡的结局。
无论那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