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陈氏和张文安听到胡神婆对那厉鬼的形容,眼中俱是惊愕,多年前的那件事又闯入了脑海,即使过了这许多年,他们都依旧清楚地记得那时崔先生是怎样暴怒着割掉了那个想要拐卖莞莞的人贩子的耳朵的。母子俩的脸色都忍不住一变,张陈氏更是身子一软差点向后倒去,幸而张文安和弟弟武安扶住。
当年那人贩子被崔先生削去双耳之后,囫囵逃跑,结果摔下了一处高坡淹死在了小塘里。虽然那人得了这下场也算是恶有恶报了,但是村民们还是将她捞了出来,卷了张席子将她埋到了乱葬岗上,毕竟好歹能入土为安,死后有个地方安家。这件事一晃五六年过去,却是谁也没有想到她还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胡神婆看着张陈氏和张文安的神色,眼底隐隐地闪过一丝满意的神光。
张武安却是担心又害怕地看着母亲和哥哥,他当时年幼,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
半晌,张陈氏才勉强镇定了一点,她深吸口气,长长地闭了闭眼,安抚地拍了拍张文安的手后,幽幽地道:“胡婆婆,你说的那个厉鬼确实和这家有仇……只是当年的事本就是那人不对,她的死也不是崔家做的,如今却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要来害人……胡婆婆,求求你这一次一定要救救莞莞,求求狐仙大人了,只要能救人,我们什么都愿意做的!”
胡神婆望着张陈氏慎重地点了点头,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张折叠过的符纸,“你放心,老身早就说过狐仙大人和崔姑娘有缘,一定会救她的,这里有一纸安神符,你先将它烧了喂崔姑娘喝下,老身这就回去请狐仙大人过来。”
张陈氏接过符纸,千恩万谢地将胡神婆送出了崔宅,本还想要送她回去,却被她拒绝了,张陈氏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规矩,便也只能听从吩咐,回到崔宅内,将符纸烧了喂崔莞喝下。
出了崔莞的房间,张文安叫来了自家父亲张大山,虽然胡神婆的那一番话一时间镇住了他,让他也不由得相信真是王婆子在作祟,可是心底却还是不放心,不能全信,他觉得还是应该立刻就去镇里请一个大夫过来,更何况现在生病的还有崔先生。
张大山听了儿子的话,觉得有理便同张陈氏说了,然后尽数拿出家里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家底和张文安立即赶去镇上请大夫。这个年代,能找到一个大夫就很不容易了,更何况要人家出诊,诊金定是很高,他们不拿出全部的家底完全不敢去请大夫,然而即使这样,怕是这点钱也只够出诊的费用。
张家小村地处偏僻,平时村人去赶集,几乎都要五更天(3:00——5:00)起床,摸黑赶路,这般才能在将近午时的时候赶到镇上的集市,将需要交易的货物匆匆兑换完毕,一刻也不停地往家赶,才又能在天擦黑的时候赶到家。这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可是整一天还多,张大山和张文安出发的时候是辰时(7时至9时)初,到家最早也要亥时(21时至23时)初了。
至此,崔家崔先生和崔莞便只剩下了张陈氏还有张武安两人照料,张文安出发前,却是偷偷拉过了弟弟,在他耳边这样这样叮嘱了一番,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张文安的神色很是郑重,张武安听完也是一般无二,重重地对着哥哥点了点头。
约日中时分,胡神婆再一次来到了崔宅,这一次来的还有两只狐狸。
张陈氏敬畏地望着两只狐狸,看着它们神似人类的举止,心里的敬畏越发大了。张武安却是躲在张陈氏身后,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两只狐狸,他年龄幼小,又同哥哥一样自小学习儒家文化,更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甚至比张文安还要不信这狐狸是什么狐仙大人,他更多的是好奇,还有戒备,想起哥哥对他的吩咐,眼底闪过一道坚定的光芒。
张陈氏将胡神婆还有两只狐仙大人引入崔莞的房间,原本学着人走路的两只狐狸一见床上的崔莞便嗖的一下蹿上了床铺,一左一右蹲坐在了崔莞的床头。四只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崔莞看了看,然后又“吱吱”地冲着胡神婆叫了两声。
胡神婆心领意会,转身对着张陈氏道:“狐仙大人说可以开始了,午时正是阳气最旺时分,最是有利于驱逐恶鬼,这里它们会守着,你们且跟老身过来置办些做法事的物什,待一刻钟后,老身会在堂前做法协助狐仙大人驱鬼,这段时间内,崔姑娘的房内不宜留下任何人,免得恶鬼冲撞。”
张陈氏忙点点头,留下了两只狐仙大人跟着胡神婆出了房门,胡神婆伸手在房门上贴了一张黄纸朱砂画的符纸。
在他们走后,崔莞的房间内,那两只狐狸对视了一眼,伏到了崔莞的身上,各自从嘴里喷出了一口白雾似的东西笼罩到崔莞脸上。崔莞原本睡得极为不安,吸入了这些白雾之后,却是舒展了眉头,沉沉地睡去了。
两只狐狸看着崔莞的反应,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伸出爪子掀开了崔莞的被子。由于发寒发汗,张陈氏只给崔莞穿了一件肚兜,一条小裤,此刻便尽数露在了两只狐狸面前。
两只狐狸眼中闪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略略一顿,又俯下~身去,一只尖尖的嘴叼住了肚兜的一角,将其扯了下来。
熟睡中的崔莞完全不知道自己处于何种境地,在堂前协同做法事的张陈氏和张武安也不知道,还在昏迷中的崔先生更是不知道。
☆、黑衣少年(一)
黑衣少年(一)
一阵山风从山脊处掠过吹进了深深的山谷,所过之处树影摇曳,翻起了一道道绿色的叶浪,有松涛声伴随着响起又沉寂。
葱茏的树冠突然簌簌地抖动了几下,然后从树干上滑下了一个颀长的身影,这是一个剑眉星目面色坚毅的少年,约摸十四五六,双唇上已经长出了细细的绒毛,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手腕脚腕处都牢牢地扎紧了。长眉微挑,他抬头望了眼树上,层层的枝叶挡着,从树下根本看不见自己藏在树上的东西。他又抬眼望了望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均是苍莽的大山,如此他紧皱的眉头才略微松了松。
伸手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单手拔开塞子,扭头望向了自己左边的胳膊。胳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狰狞地翻着红肉,一半裸露着一半已经和凝聚着血迹的暗黑色外衣粘连在了一起,少年才略略松开的眉头又不由得紧紧地皱了起来,昨晚简单的处理虽然止住了血,但是却让现在更麻烦了。他将瓷瓶插回腰带中,从背后拔出了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伤口附近的布料,然后狠狠地一撕,将那一只袖子连同和伤口粘连的肉都撕了下来,狰狞的伤口顿时又涌出了血水,顺着胳膊一路流了下去。
少年的脸色顿时一白,咬着牙嘶了一声,显然是痛极,然而他却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疼痛的表情,只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深了。右手指尖在伤口附近点了几下,血又缓缓地止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叼住匕首,从腰间拿起了小瓷瓶往伤口上撒了一层白色的药粉,药粉甫一接触到伤口就融入了血液和皮肉之中,却是嗤嗤地冒出了一股淡淡的白烟,看上去骇人至极,少年紧握着拳头的手臂顿时青筋暴起,他的一张脸也瞬间扭曲了,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显然这药粉比这伤口厉害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