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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殇红颜(18)

墨痕跃于纸面,一如既往的疏朗通透,但今日,却是字里金生,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恍然看去,竟与自己笔迹相似。

“沐雪打算帮我抄书么?”,周池羽哑然失笑,“有何不可?”,苏沐雪不置可否,笔走龙蛇,下笔如飞,竟是把《坐观行》熟背在心。

“素闻沐雪善临摹名家,且不知临我的笔迹如何?”,周池羽好奇的探身看去,要知她的笔迹,下笔力度重,入笔藏锋,行中留,留中行,收尾露锋,要临摹确非易事。

两张白鹿纸齐齐放着,可见字迹形态虽相似,而其神不似,周池羽的字迹纵横万象间,低昂有志,若说周池羽的字宛如剑芒,可窥其锋,苏沐雪的字,则是未开锋的剑,少了那分锋芒。

“纸老虎”,周池羽低笑,饶有兴味的端详着她的字迹,不经意间竟离苏沐雪很近了,淡淡少女的馨香从她领口逸出,仿佛是那截莹白颀长的玉颈,裹在衣裳里的肌肤,所散出的温热气息,熏的苏沐雪的脸,有些发烫了。

眼前是一只翠玉质地的耳珰,半绿半白,蜜蜂模样,蜂腹嵌粉红碧玺,翅膀由两组米珠组成,余皆点翠,两根长须端各有珍珠一粒,栩栩如生的,在周池羽莹白薄透的耳垂摇晃着,活泼、娇俏,让苏沐雪挪不开视线,竟兀自盯着发愣。

“不细看,倒是察觉不了”,周池羽笑道,侧过脸看苏沐雪,两人因鉴字迹,靠的很近,此刻同时侧脸,近的连呼出的气息都喷洒在脸上。

苏沐雪仓皇坐直身子,挪纸提笔,点墨落字,下笔微重,竟留下一处墨点,毁了整篇文,苏沐雪暗恼,心思乱了。

“无碍的,今夜我能写完,沐雪先回去罢”,周池羽取走苏沐雪手里的紫毫,放回青玉笔架山,神色平寂。

“此事因我而起,却连累你受罚,我陪你”,苏沐雪不愿走,起身站在她身边,垂首研墨,周池羽见她坚持,也不再推拒,只是问道,“沐雪可知父皇为何罚我,却升你的官?”,

苏沐雪细想了想,说道,“皇上削曹平的官职,擢升我的官阶,意在对事,而对你的略施薄惩,恐怕是为了平息朝中言语”,

周池羽落笔,把白鹿纸递给她放到一旁,再取纸铺开,淡淡说道,“猜的不错,但圣上心意,岂是你随意揣摩的?”,

苏沐雪一喜、一惊,随即看到池羽轻笑,嘴角微翘,那对剪水秋瞳,眼眸或沉寂、或狡黠、或稚气。

苏沐雪恼她戏弄之余,不明为何如此多的情绪会揉碎在池羽如水的眸心里,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有苏沐雪陪着,抄书倒不枯燥,直到夜色深沉,夏纱备了晚膳,苏沐雪顺理成章的留在宫里一同用着。

第16章 沦亡

“今日久坐,用些清淡的,否则不好克化”,苏沐雪换了公筷给池羽夹菜,柔声说道,“不出宫了么?”,周池羽没有拒绝夹来的菜,长时间的握笔,手指不着痕迹的微颤,但她竭力掩饰着。

“夜里在官舍歇着,我陪你把书抄完再回去”,苏沐雪见她只用了少许,皱着眉说道,“胃口跟猫样儿的”。

周池羽浅笑,接过夏纱递来的茶,轻抿一口,吐在银盂,含了块薄荷香饼,便是不用了。

夏纱遣人进来收拾,跟在公主身后出去。

点了宫灯,烛火摇曳,给案上铺着的白鹿纸,染上了层昏黄的古旧感。

月悄然爬上树梢,透过窗棂洒落一地霜,月明星疏,灯笼挂在檐下,偶有虫鸣。

周池羽端坐案前,握笔抄书,苏沐雪垂首研墨,墨汁浓淡均匀,夏纱掌着灯,时间长了,灯火往下滑着,池羽偏头看去,见夏纱困倦的搭着眼皮,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着。

周池羽毫无表情地抬手,往夏纱探去,手里的笔尖,倒置在半空,随着夏纱点头,墨汁就一点点的涂到了夏纱的下巴、鼻尖。

苏沐雪抬头,望了过去,不由莞尔一笑,无奈地看着池羽作弄夏纱。

鼻尖有点痒,夏纱抬手揉揉鼻子,缓慢地眨了眼,迷糊地看到公主殿下盯着自己,吓的手里宫灯一抖,忙的跪下请罪道,“奴婢有失,请殿下责罚!”,

那鼻尖的墨点,给夏纱揉开成一团,黑乎乎的,而她丝毫不察。

周池羽板着脸,落下笔,掩唇打了个哈欠,眼眸蒙了水雾似的,莹润水珠在眼眶里滚动着,淡然道,“退下罢,今夜歇的迟,不用服侍了”,抄完十遍书恐怕都得要子时了。

自夏菱出宫后,这两日都是夏纱贴身服侍公主,可谓是如履薄冰,深怕有丝毫差池,“是”,夏纱暗自松气,可以松懈了。

浑然不知给涂成满脸大胡子的夏纱,感恩戴德的拜退下去。

夏纱的身影在门边消失,周池羽噗嗤笑出声,“顽心”,苏沐雪浅笑,替她掌灯,周池羽冲她眨眨眼,眸心狡黠、灵动。

片刻后,池羽收了笑意,低头专注抄书,平心静气,仿佛刚才的恶作剧并没发生过。

临到子时,方抄齐了十遍,周池羽摊开晾好,明日叫人整理,跟苏沐雪踏出殿外。

皎洁银盘,垂挂在夜幕,柔柔清辉,伴着飘落的点点雪花,洒落着,清新雪气扑面而来,带着微浓的梅香,令人精神一振。

“池羽早些歇息,我回官舍了”,苏沐雪替她拢上一领斗篷,柔声说道,周池羽仰望着天际皓月,舒展着身子,任由雪花和清辉洒落在,她绣着牡丹,边攒着白狐狸毛的朱红斗篷上,浑似明月里,冰雪做的妙人儿,灵气生动、晶莹通透。

周池羽鼻尖轻嗅了嗅,转头来,朝着苏沐雪惊喜道,“西北角的玉蝶龙游,今夜怕是开了,我尚无睡意,沐雪,你可要陪我同去?”。

苏沐雪哪能不依她,把手炉递到她手里,拢了拢斗篷,把身后的风帽给她戴上,取伞撑在头顶,徐徐道,“走罢”。

落雪无声,万籁寂静,靴子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响,周池羽自然的挽上苏沐雪的胳膊,寂静里,苏沐雪能感到雪花飘落在伞上的重量,感受到身旁人儿的浅浅呼吸,还有清淡如梅的少女馨香。

西北角种了少有的玉蝶龙游梅,枝条扭曲,树冠散曲,宛若游龙。其花复瓣、其色雪白、其香犹若脂龙游梅,馥郁芳香。

雪势大了些,苏沐雪把美人伞往周池羽那边偏去,落雪点点在她肩头堆积着,一只纤白的手探来,替她拂去了肩上雪。

“小心手凉”,苏沐雪侧肩躲过她的手,“你撑过去些,我身子比你结实”,周池羽不示弱的仰着下巴说道,苏家人身形修长,而她年纪尚小,自是比苏沐雪矮上一些。

“逞强”,苏沐雪低头笑,两人呵出的白气,缭绕的纠缠着,再很快的散去,苏沐雪侧脸,耳根发烫,她觉得入宫后,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馥郁的香气在空气里浮动,玉蝶游龙梅已映入眼底,枝条如龙蜿蜒,雪白花瓣,果真灼灼绽放,在枝头冰雪里,衬的冰肌雪骨,傲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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