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赵柯太坏了。
庄兰红晕稍退,转移话题,装作很自然地抽上来第二封信,神色瞬间变得冷淡。
赵柯问:“怎么了?”
庄兰声音也有些郁闷,“家里的信,总是让人不太愉快。”
她家里的情况,赵柯可能比别人都清楚一些,“你要是想跟人说说,可以找我,不过我觉得你现在状态很好,应该不需要别人开解。”
庄兰笑起来,“我觉得赵村儿大队就像是肥沃的土壤,我这样贫瘠土地上长出来的,成色不太好的苗,幸运地移过来,茁壮成长了,等待开花结果,不是为了等他们来摘我的果实。”
“你明白就行,哪怕是父母生你,你的感受也非常重要。”
庄兰点头。
赵柯挥了挥手里的信,“我走了,你看信吧。”
庄兰回到屋里,将家里的来信随手扔在旁边,打开了赵枫的信。
这封信写在赵枫出发去救灾之前,一腔爱国热血的年轻军人字里行间满是奔赴救灾一线的决然。
在这封信之前,没人知道赵枫去了灾区。
庄兰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震惊他的前往,也担心他的安危。
可同时,庄兰的心里,又涌起了对英雄的崇拜。
没有人能对赤城无动于衷。
赵枫勇敢而无畏。
无论是对上的军装,军人的责任,还是……对她。
庄兰和赵枫快要两年没见,可赵枫的成长、赵枫的品性,通过一封封信,清晰地传递到她面前。
当日渐动容里掺上了崇拜,感情就有了质变。
庄兰微微咬住下唇,心跳加速,脸颊发烫,睫毛轻颤。
赵柯家——
余秀兰看过信,眼眶当即就红了,但她说不出指责的话,嘴唇颤抖,紧闭着眼睛控制爆发的情绪。
赵柯走过去,搂住她的肩,低声道:“妈,赵枫是个男人,也是个军人,他知道自己的使命,他这么有担当,我们该以他为荣。”
余秀兰坐在凳子上,头靠在她腹部,靠女儿支撑着自己。
赵柯语气夸张地安慰她:“余秀兰同志,我得赞美你,你是一个英雄母亲,你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教养出来的儿女都非常出色。”
余秀兰推开她,嗔道:“自卖自夸。”
“不是吗?”
赵柯用反问表达肯定。
余秀兰……确实反驳不了。
赵棉、赵柯、赵枫姐弟三人确实都很出色,都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
赵家的儿女,都长成了他们这个家庭的梁柱,连最小、最没有正形的赵枫现在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余秀兰骄傲又心酸,然后又骄傲,她也有本事,否则怎么言传身教。
·
灾区——
满目疮痍,触目惊心。
过去一周的时间,来自全国各地的救援人员和伤情较轻、自发当志愿者的灾区百姓们昼夜不休,和死神赛跑。
救援技术不发达,救援人员只能一锹一镐的挖,有的地方工具不能用,就用双手挖。
大震之后,余震不断,不少救援人员也受伤甚至遇难;酷暑难耐,也增加了救援难度。
作为临时庇护所的某学校操场——
床铺都给了伤患,医护人员们满眼血色,神色疲惫,仍然奔走在其中,加紧救治。
边缘,临时搭起来的一处棚子里,歪歪扭扭地躺了一地人,全都在昏睡。
他们紧急救援了48个小时,累得实在扛不住,轮换回来休息。
他们身上的军裤几乎没了原本的颜色,脏污的泥遮着脸,几乎认不出人。
而赤|裸的上身,仿佛经过一场惨痛的彩绘,灰白色的绷带下,是磕碰的青肿,晒伤后红肿爆皮,肩膀手臂上深深的勒痕……
他们指甲缝里全都是灰尘,指纹里也藏着深深的泥污,而在这泥污之下,是劈折的指甲,是掌心破烂的水泡,是肿的萝卜一样的手指……
没有一个人是毫发无伤的。
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却已经扛起了远超他们年龄厚度的重担,没有一个人在这场战役中退缩。
来往的人,路过他们,总要心疼不忍地多看几眼,脚步放轻,生怕吵到他们休息。
赵枫就在其中,可在此时此刻,看不清面庞的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人民子弟兵,他们都是国家的儿子。
这里每一处,都笼罩着死亡的阴影和悲痛,可同时,因为所有救援人员的坚持和受灾群众的顽强,希望的种子又扎根在这一片断壁残垣之中,破土而出,开出代表新生的花朵。
救援进行到尾声,死亡人数公布,那是一个极其惨痛的数字,举国默哀。
灾后一个月,灾区的基础生存工程基本结束,后续重建由其他部门负责,赵枫所在的部队等外省救援部队陆续返回。
每个参加救援的士兵,救过无数的人,也抬送走过无数的生命,见到过各种惨状,从灾区回来,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创伤。
部队给他们都放了假,回家休养。
赵枫时隔两年,踏上了回赵村儿大队的火车。
第203章
这个年代, 粮食是硬通货。
北方种植,一年只能种一茬。
大队分的自留地有限,同一种作物也会有细微的划分,用处有所不同。
土豆有早土豆晚土豆的区分, 早土豆平时吃, 晚土豆主要留着储存过冬, 入秋才会挖出来。
赵村儿大队起的基本都是早土豆, 微微泛青的是一部分种得早的晚土豆,正常还得晚半个多月才长到足够的个头。
而各个公社这时候掰下来的玉米都是鲜玉米, 大家也会吃, 但更多的是留到秋后磨碴子磨玉米面。
还有白菜、萝卜、豆角, 也都有晚种的品种, 还没成熟,以北方囤货过冬的数量来说,但是都得留着过冬。
而北方的冬天菜品少,基本只能顿顿白菜土豆茄子豆角, 还有各种春夏秋挖回来的野菜蘑菇之类的。
野菜蘑菇也捐了。
所以双山公社的社员们捐完物资之后, 面临的局面是:兜瘪了,仓房空荡了不少,而他们的自留地里还有菜,但要么是小崽儿,要么是储备菜,都不能吃。
双山公社社员们的财产状况用一句话形容, 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大家突然又过上了节衣缩食的生活。
但意外的是, 大伙儿都在穷乐呵, 没人因为手头上暂时的窘迫感到心酸。
之前的大暴雨, 双山公社损失惨重, 很多社员甚至一贫如洗,几乎要活不下去。
好的领导会给社员们传递希望。
而且雨后的蘑菇很多,山林河流有很多馈赠。
他们那时都挺过来了。
这一次,双山公社的社员们收获了帮助同胞的满足感,他们还有万亩耕地,有养猪场,有好干部。
最重要的是,有国家,有底气;有民族,有信仰。
菜不够,就去山里找,就去河里捞……
双山公社又涌起了进山挖野菜的热潮,大家伙下工,就结伴搭伙儿进山,近处暂时挖没了,就往远处探索,有时候还会碰到别的大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