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梅下意识点头,对啊,她就是被逼的。
她儿子可怜,好不容易被调来京市,又要被撵回去。
儿媳妇凶狠刻薄,逼着她过来讨要好处,不来的话,就要把她撵出家,她小孙孙们多可怜,都要没有奶奶疼了。
围观的人们对着刘双梅指指点点,就像刚才对着景年指指点点一样。
刚才他们听信刘双梅胡乱攀咬的话,现在听了郭慧娟的话,又觉得刘双梅更可恨一些,于是便调转矛头,对准了刘双梅。
郭慧娟身上的很多性格特质,都来自于父母。
她的胆小怕事,来自于父亲,太在意别人看法,就来自于母亲。
刘双梅就是一个很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否则她也不会永远摆出一副和善可亲的外表,做了不好的事,也一定要遮掩过去,粉饰太平。
她自己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她怎么会是坏人呢?她从来不主动做坏事,她都是被逼的。
而且,郭慧雯是她女儿,景年是她外孙,她让女儿帮帮儿子,让外孙给点儿赡养费,怎么能叫做坏事呢?
刘双梅理顺了自己的逻辑,顿时只剩下委屈了:“我都是被逼的啊!我这把年纪了,都是盼着孩子们好,我能害他们吗?”
这就是标准的抛开事实不谈,硬说情理,这情理还是歪的。
偏偏还有些围观的人,真被她给说动了,觉得小辈之间有什么矛盾,说开就好了,做什么让老人家这般委屈。
郭慧娟本身也不是口舌伶俐的人,恰恰相反,她跟她爸一样嘴笨。
刚才质问刘双梅的那些话,是因为已经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所以才能说得那般流利,直戳她心口。
现在刘双梅开始胡搅蛮缠,她一时间被带歪了话题,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她,急得额上又出了一层细汗。
景年已经听懂了,这个人对他妈妈做了坏事,伤害了他妈妈,但她骗了他妈妈,她说她是被逼的。
现在她又要来对他做坏事,她也说她是被逼的。
他看着瘫在地上的刘双梅,突然觉得她真的很可怜。
不是可怜她被人逼着做坏事,而是可怜她,永远在自欺欺人。
“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方锦绣感叹道。
宗夫人对景年说:“年宝,不要听她的歪理。”
“对。”方锦绣补充道:“还记得舅公教你的吗?我们应该看一个人做什么,而不是他说了什么。”
“嗯,我知道。”景年抽了抽鼻子,“她说的和做的不一样,她骗人。”
方锦绣掏出手帕,给他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柔声道:“我们先回去,不跟骗子讲话,好不好?”
景年抿了抿唇:“可是她不会走的。”
他回去了,舅妈和姐姐还是得去跟这个骗子打交道。
宗夫人还想再劝劝,刘双梅却突然爬起来,跑了过来。
现在情况已经变成这样,反而坚定了她的决心,她干脆一条道走到黑。
否则又在这边丢了人,回去还没办法跟儿子儿媳交代。
况且,现在走了,还显得她心虚。
还没等她跑到景年面前,反应过来的宗家保镖们,已经齐齐拦在她前面,阻止她靠近。
刘双梅故技重施,腿一软就要给景年跪下。
这回她动作熟练了很多,一边往下跪一边喊:“年宝,你可怜可怜外婆,外婆都是被逼的啊!”
“年宝,你先进去。”方锦绣推着景年肩膀,想让他先避开。
景年定在原地没动,拉了一下姐姐的手:“等一下!”
“怎么了?”方锦绣问。
景年看着哭哭啼啼的刘双梅:“我有话想跟她说。”
方锦绣:“什么?”
景年从姐姐背后探出头,保镖叔叔们也让出一个空隙,景年看着刘双梅,问了一个之前郭慧娟问过的问题:“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人逼的吗?”
刘双梅忙不迭的点头:“是啊,年宝你可怜可怜,外婆真的是迫不得已。”
景年接着问:“那你骗我妈妈,也是迫不得已吗?”
刘双梅噎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找到一个借口:“她……她知道真实情况,要伤心的,我是为了安慰她,这叫……叫善意的谎言,你小孩子不懂……”
“撒谎!”奶气未退的童音,掷地有声。
景年黑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认真地说:“你是为了你自己,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又不敢承认,也不想道歉,所以才撒谎骗我妈妈。”
刘双梅慌忙辩解:“不是……我不是,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
景年没有被她带偏,紧接着又问出下一个问题:“你说你卖……伤害我妈妈,是被逼的,是被谁逼的,他怎么逼你的。”
刘双梅又忍不住辩解:“我没有卖你妈妈,我……我是被逼的不能去救她。”
“哦。”景年板着小脸,重复了一遍:“被谁,怎么逼。”
可能是因为他身边人太多了,宗夫人和方锦绣在他身边,报以支持的态度。
前面几个精悍的保镖,让小小一只的崽崽也显得气势十足。
刘双梅气势被压了一头,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景年的问题:“是你太外公,你舅舅舅妈他们,他们不让我回去找你妈妈……”
“你被他们绑住手脚,不能动了吗?”
景年越问越生气:“而且刚才她……大姨说,你早就知道了,可是你没有跟我妈妈说。”
刘双梅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景年却不肯放过她:“因为你知道,你知道如果你告诉我妈妈,他们的坏事就做不成了,你就是想帮他们做坏事。”
“不是,我没有!”刘双梅着急之下,口不择言:“我没想帮他们做坏事,是你舅舅,他想……”
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不对,险险收住了后面的话。
然而即便她没有说出口,景年以及其他人,都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刚才郭慧娟已经说过了,她为了儿子,卖了女儿。
景年的语气有些哀伤:“所以并不是别人逼你,只是你在我妈妈和你儿子中间,做出了选择。”
他想,不至于说不卖掉他妈妈,刘双梅的儿子就不能活了。
郭慧娟终于找到机会,连忙补充:“是郭爱民想换个好工作,所以……”
景年难过得想哭。
他的妈妈,甚至比不上她儿子的一个好工作。
“那我呢?”他红着眼眶,忍着泪问刘双梅:“他们又是怎么逼你来欺负我的?”
刘双梅已经察觉到不妙,闭着嘴不肯说话了。
方锦绣恐吓她:“我们刚才都听见了,你说你儿子逼你来找我们年宝要钱的,这是敲诈勒索罪,我要去报警,让警察抓他去坐牢!”
刘双梅吓得差点儿跳起来:“不能这样,怎么会呢,我是年宝外婆啊!怎么能叫敲诈勒索……”
宗夫人冷笑一声,摆出架势:“年宝姓方,是我们宗家收养的孩子,跟你们姓郭的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