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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胎正传(72)

作者:花坚强 阅读记录

他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着,微微松开就让一页翻了下来,露出了这本日记的最后一篇。

“1990年12月12日,寒冬的一天,宁鹤走了,他带走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剩余的生命注定是煎熬和负担。我惶惶不可终日,脑中总是浮现出他的样子,曾以为可以白头到老,却没想到只换来十三年的日夜相对。”

看到这里,黎远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手中的日记本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1990年12月12日。

——那是他的生日。

他的脑中突然如万花筒一样出现了很多画面,儿时的一幕幕如被按下了快进键的电影一样快速从眼前闪过。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可他却宁愿像之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那样的话心就不会疼得这样厉害。

他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何会对着他露出那样复杂的目光,黎雪为何总是欲言又止,林哥为何会对贺时琛亲吻他这件事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只是因为,他的出生害死了亲生母亲,让自己的生日变成了另一个人的祭日。所以他从来没有像其他小朋友那样,可以吃着蛋糕,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中吹灭蜡烛,因为他的生日是全家人最不愿提及的日子。

父亲甚至没有在日记中提到他的名字,宁鹤的去世带走了他对于生活的全部期望,让他性情大变,整日郁郁寡欢,只能在对宁鹤的思念中度过余生。黎远丝毫不怀疑,以他对宁鹤的爱,如果不是因为黎雪年幼还需要照顾,父亲会毫不犹豫地随小叔而去。

而他呢?

他是多余的,一个不被期待的、给这个家带来了灭顶之灾的孩子。

黎远,黎远,曾有不少人抱怨过这个名字太过冷清,会让人产生距离感。现在想来,这也许就是父亲的愿望,如果自己没有靠近这个家,宁鹤又怎会去世?

黎远头疼欲裂,他抱着脑袋痛苦地躺在炕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间滑落,而同样不停流淌的,还有难以抑制的泪水。

“爸……爸……小叔……”

他的口中反复地呼唤着他们,心里像有一根针,不停地戳刺着他的心房,让他疼痛难忍。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

他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他的心里明白,这并不是他的错,这是他无法选择的事,如果可以,他同样不想降生在这个家庭。可他控制不了心中的自责和歉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痛苦稍稍缓解一些。

“爸、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一声“妈妈”已经藏在他心底太久太久,他曾经多么渴望和其他孩子一样,能扑进母亲的怀里享受她温柔的呵护,现在才知道,原来早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它就已经变成了奢望。

黎远仿佛进入了一个幻境,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一条黑色的河流隔开了他和家人。在河对岸,是和睦欢乐的父母和姐姐,那里鲜花围绕,虫鸟齐鸣,而自己这边却草木枯黄一片凋零。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看着他们快乐地生活着,宁鹤的影响在这一刻变得鲜活起来,比他在遗照中的样子要俊美得多。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呢,不过是一个意外降落的灾星,让这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变得七零八落。

梦境和现实在他脑中不停交替着,黎远不知自己到处身处哪个世界。一整个晚上,他都蜷缩着身体,因为梦中的孤寂和悲伤微微发抖。他感到万分寒冷,那是远比深冬的雪更加猛烈的寒意,足以把人瞬间冻成冰块,而他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取暖的东西,只能任由寒风侵蚀,冰霜吞没。

可他的全身却早已被汗水湿透,里面的保暖内衣牢牢地贴在皮肤上让他难受万分,梦魇和身体的不适同时折磨着他,他的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晕。

林清越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黎远的打扮和昨晚一模一样,他就这样穿着衣服蜷缩得像一只虾子倒在炕上,身上没有盖被也没有任何可以保暖的东西,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样子。

“小远!小远!”林清越心里猛然一惊,看来日记里的内容让黎远收到了十分沉重的打击。他轻轻地推着黎远,发现对方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看着他潮红的脸,他用手去探了探额温,立刻被掌心传来的热度给吓到了。

“小远!!小远!爸!妈!!!”黎远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妙,他连忙呼唤双亲帮忙。

林家老俩口正在厨房准备早餐,听到儿子的呼唤后连忙赶来,他们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看到黎远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小远怎么会在这里?你们这是……”

林叔的眼神一下子就扫到了桌子上的那堆文件,那是他保管了二十多年的东西,怎么会不认识?

“清越,你告诉他了?你怎么能……”他责怪儿子太过莽撞,这样的大事,理应同他们商量之后再做决定,怎么能让黎远一下子就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

“爸、妈,我没空解释,黎远生病了,我们得赶紧把他送到医院!”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了黎远的异常,连忙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起来,林清越蹲下身子,把黎远背了起来,然后一家人就匆匆往医院赶去。

………………………………………

这是黎远经历过的最长的一个梦境,昏天黑地的世界仿佛存在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甚至无法看清眼前的事物。

好久之后,他的双眼才聚焦到一起,看清了盯上雪白的天花板。

他好像失忆一般想不起任何事情,脑中一片空白,只要稍微试着去想起什么就会感到一阵刺痛。

“嘶……”

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疼痛的感觉让他的五官纠结在了一起。

他的声音惊醒了一旁靠在椅子上小憩的林清越,他连忙扑过来查看黎远的情况。

“小远,你好点了吗?”

黎远捂着头艰难地问道:“林哥,这、这里是那里?”

“医院。你已经躺了一天一夜了,”林清越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高烧已经退下去了一些,他给黎远倒了一杯温水说,“先起来喝口水吧,我一会下去帮你打点粥。”

医院?

黎远完全想不起来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记忆似乎断了篇章,无法连续到一起。

心里似乎有一件事让他感到十分难受,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

这时候,突然有个七、八岁样子的小女孩推开病房门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她背着一个粉红色的小书包,两个小辫子随着步子欢快地抖动着:“爸爸,我和妈妈来看你了!”

这里是一间双人病房,隔壁住着一个刚动完阑尾手术的男人,这个孩子和她身后的女人应该就是他的家人。

爸爸?妈妈?

这两个称呼彻底唤醒了黎远的记忆,关于双亲的记忆如潮水般向他涌来,让他再次体会到了身处地狱般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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