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58)+番外
“原来如此。”他与太子妃在罗汉床上落座,等茶点上来,即刻反客为主,吩咐在场的下人,“都下去吧。”
红蓠等人心里有底,自是恭声称是。
之后,室内陷入了片刻的静寂,夫妻二人都认真地打量着炤宁。
这时候,太子心里感触良多。
在前世,这时的炤宁不但是燕王妃,且已生下燕王长子,皇帝与皇后对她和孩子极为宠爱,每日必定要她带孩子进宫,盘桓多时。
相较之下,如今她只是个邪名、病痛缠身的闺秀,没有燕王妃的头衔撑场面,没有帝后给予的无限恩宠,她能掀出什么风浪?
太子妃用最挑剔的眼神审视着炤宁,见对方仍是艳光四射,甚至比以往更悦目,心里愈发没好气。
太子对炤宁道:“坐吧。”
炤宁也不客气,转身坐在棋局前。
太子妃道:“都说你命不久矣,我瞧着分明是容光焕发,可见传言不足信。”
炤宁望着太子妃,同情地道:“太子妃倒是减了三分颜色,日子不顺心么?”
“何须明知故问,你不知道原因么?”太子妃顺势问道。
炤宁如实回答:“昨日听说了几句。”
“昨日听人说起?”太子妃嘲弄地道,“此间又没第四个人,何须含糊其辞?”
炤宁不解,“怎么说?”
太子妃的眼神变得怨毒,“陆骞的病痊愈了,陆掌珠却是没了半条命,你的两个手足恐怕也病的不轻吧?——这些都是你一回来便发生的事情,绝对与你有关,可你却择得一干二净。那么,你回京之前呢?是否已明白原委要挟陆家,借他们之手害得我小产?”
炤宁蹙眉,转而望向太子。
太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显然是很想听到她给出的答案。这意味的,不见得是完全认可太子妃的说法,但他也有这样的怀疑。
这两个人,害她被百姓视为灾星、妖孽、短命鬼,一度千方百计取她性命,到此刻跑到江府,丝毫不安愧疚也无,反倒口口声声质问,又在她头上泼了一盆脏水。
是有这样无耻的人,自己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出了人命也是别人愚蠢、该死。而他们若不能如愿,自己又过得不顺心的话,便会将一切罪责推到憎恨的人身上——被他们憎恨的一定是无恶不作之辈,只他们清白无辜,毫无过错。
有些名声,炤宁不在乎,但这个罪名,她绝不会任人施加在自己身上。
父亲在世的时候,朝堂曾出过两名犯满门抄斩大罪的官员,他亦两次出面谏言,请皇帝明令另行安置十岁以下孩童的去处。一句满门抄斩,会累得无辜孩童稀里糊涂地牵着长辈的衣角惨死,何苦做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律法之外,是人情。皇帝两次都爽快地答应下来,命人酌情另行安置那些孩子。
该死的恶人,凌迟都不为过;无辜的孩童,伤害一分都是罪孽——父亲的处世之道,她始终认可并奉行。
炤宁此时只是为父亲不值,又因这份不值而愤怒。太子是什么人?他与师庭逸一样,与父亲有着半师之谊。
可是眼下,太子怀疑江式序的女儿会对一个胎儿下毒手。
炤宁站起身来,手紧紧地握成拳。一定要做点儿什么,哪怕事后觉得幼稚,也要先出了这口气,不然一定气得胃痛好几日。
师庭逸自里间走出来。
太子与太子妃不由惊讶,随后却是安之若素。师庭逸在不在场,听不听到这些都一样,他能做什么?无非是为意中人开脱。
师庭逸走到炤宁身边,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随后亲自倒了两杯热茶,将两盏茶放到小托盘上,递到她手里。
炤宁懵懂地接过,因着怒意,冒火的一双大眼睛瞪住他。
师庭逸对她眨了眨眼,又偏一偏头。
炤宁瞬时会意,低眉敛目,走到罗汉床前,把小托盘放在黑漆小几上,一手一杯,端起热茶。
太子与太子妃起初狐疑,察觉她意图时已晚。
炤宁是不曾习武的,但这并不影响她手法精准、奇快。
她将两杯茶结结实实地泼到了那对夫妻的脸上。
师庭逸随她走过去,将她身形揽到自己身后,语气闲散地道:“到江府来吵闹,你们这是何苦来?”
第035章 怨怼
第035章内讧
“放肆!“太子妃要到这时候,才能认清炤宁胆大妄为至此的事实,因着被强加在头上的狼狈而发作起来。
她取出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水渍。茶水虽不是滚水新沏的,也给皮肤带来了烧灼感,让她疑心皮肤会受损。
太子倒是没什么反应,手势甚至是从容地擦了擦脸。
炤宁转身在原先的位置落座,心下只可惜师庭逸倒的茶是她先前喝的——不够烫,毁了那两个人可憎的面目才好。
太子妃站起身来,疾步走到房间正中,抬手指了指师庭逸,看住炤宁,“你们……”心念一转,急声道,“你们行苟且之事,被我们无意间撞破,赶来江府好言规劝,江炤宁竟当场发疯以下犯上。若是不给出一个叫我满意的说法,我这就进宫去禀明父皇母后!”
炤宁抬眼凝视着她,眸色阴寒,充斥着轻蔑、嫌恶。
这眼神让太子妃恼恨难当,却又莫名地心虚、恐慌。该刹那,她几乎疑心江炤宁明了自己生平诸事,知晓自己所有深藏于心的隐秘心思。
“你胡说什么?”太子轻斥太子妃一句,换了个舒适的坐姿,“坐下来好好儿说话。”又对师庭逸一笑,“太子妃近来心绪不宁,有时口不择言,方才的事只是一场误会。”
师庭逸没理他,回身在炤宁对面的椅子落座。
太子妃清楚太子是息事宁人的意思,还是不甘地站在那里,与炤宁对视。虽然对方一句话都没说,她却有一种被狠狠羞辱了的感觉,这让她愤恨不已。
“小丑。”炤宁扬了扬眉,“卑鄙下作。”
她清越的语声有些沙哑,是因恼怒至极的缘故。师庭逸转头看看她,心疼不已。
太子妃震惊,“反了,反了……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这般辱骂我?”
炤宁转头望向太子,目光变得阴冷之至,“懦夫,无耻之尤。”
饶是太子,此刻亦是心惊,面色苍白了三分。她的眼神,让他想到了夜半坟冢里摇曳的鬼火,闪着叫人周身发冷心底发毛的光火。
她其实就快情绪失控陷入暴怒,因何而起?
只因为念娆怀疑小产之事是她下毒手?
只因为他心里也有这样的怀疑?
不论前世今生,能让她震怒至此的事情,从来只与她英年早逝的父亲有关。而今日之事,与江式序有什么关系?
太子没因为炤宁的痛斥发作,反倒神色恍惚,顾自陷入沉思。
师庭逸面向里间唤道:“泊涛。”
夏泊涛应声走出来。
太子妃身形一震,有些犯晕。怎么也没料到有外人在场,太子也是中了邪,怎么没察觉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