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路修顿时加快了脚步，大步流星地直直地走进了那个房间，抬头看去——

“……娜、娜娜莉……”

背光坐在窗边的女子一头浅亚麻色的卷发长及腰后，淋淋沥沥的散落下来，蓝紫色的眼睛明亮而美丽，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地图。

她只是随意地坐在轮椅上，身体纤细而瘦弱，却无端给人一种不敢冒犯的威严。那双眼睛早已不复年幼时的天真懵懂，也不再是少女时不染纤尘的澄澈，可是只有那一抹发自内心的温柔和沉静，从未改变过。

他的娜娜莉，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咯咯轻笑的女孩子了。

褪去了年幼时的天真和幼稚，出现在他面前的妹妹，连双鬓都已经有了白发。

娜娜莉V布里塔尼亚抬起眼，看向被鲁路修忽略了的不远处站着的事务总长：“就这么做吧，克尔奇，一定要尽可能地将损失降到最低，尽全力补偿因为我们的工作不足而受到侵害的普通民众。”

“是，陛下。”中年男人恭谨地低下头，右手搭上左肩，行了一个简便的礼，“那么属下告退。”

娜娜莉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当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鲁路修看到她像是松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靠在宽大的椅背里，闭上眼睛，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秀丽的眉眼中透露出的疲惫令鲁路修顿时心疼起来，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迈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已然抚上了娜娜莉的眉间，珍爱而疼惜，仿佛下意识地想为她抚平一切创伤和劳累。

就在他的指尖触到娜娜莉的一刹那，像是感应到什么，娜娜莉紧闭的眼睛攸的睁开，敏锐的目光直直地对上鲁路修的眼睛，鲁路修手指一颤，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

“奇怪……”娜娜莉和他“对视”几秒钟，随即疑惑地皱起眉，目光在整个房间里扫视着，喃喃自语，“难道最近真的是太累了？”

鲁路修知道，她什么都没有看到，那一瞬间的反应，也许是因为兄妹间与生俱来的感应，即使是遥远的时空也无法隔断的血脉相系。

扯了扯唇角，鲁路修轻轻地抚着娜娜莉的长发，眼神温柔而宁静。不是不欣慰的，他看得出如今的娜娜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力的残疾少女，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经昭示了她的选择。

他的妹妹，在他死后，选择了成为布里塔尼亚的第一百代皇帝。

娜娜莉V布里塔尼亚。

你想要为我守住我曾经倾尽一切换回的世界，娜娜莉，我明白。

忽然，大门再次打开，鲁路修仿佛没有听到，却在听到熟悉的嗓音时顿住了手，蓦然转头。

曾经最为熟悉的装扮，曾经浸透了他的血液的披风，曾经留下了他最深的祝福和最后的geass的面具。

是朱雀。

他唯一的骑士，舍弃了自身的存在，继承了他的一切，为他扛起了这个世界的男人。

是挚友，是劲敌，是联手完成了ZERO镇魂曲的人，是值得托付一切的人。

“娜娜莉，累了吗？”

鲁路修站起身，细细地看着他。脱下面具的脸庞已经不复年轻时的俊朗和饱满，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一双祖母绿的眼睛侵染了岁月的风霜。

他看着枢木朱雀走到娜娜莉的身前蹲□，仰头看着他的女孩：“娜娜莉，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已经足够努力了。”

“朱雀，我不累。”娜娜莉在看到他的时候笑起来，仔细地收起了疲惫之色，“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为了其他的事情累坏自己。”

朱雀听到这里，唇角微微上翘，没有说什么。

娜娜莉的视线一点点逡巡着整个房间，停在半空中未知的一点，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不见了往日的活力，平静无波，却并不苍白，更像是因为包含了太多，沉淀了太久，终归平静：“哥哥留给我的东西那么少，我只能拼命地抓住每一样，好好珍惜，才能对得起他。”

“他为所有人留下了和平和安定，为你留下了意志和GEASS，为卡莲他们留下了祝福和守护，”娜娜莉低下头，摊开手，垂下眼睛注视着掌心的纹路，唇边的微笑寂静而伤感，“给我留下的，是最深沉的爱。”

“哥哥爱我，我当然要好好保重自己，才算是对得起他。”

朱雀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用力地握住。

鲁路修看着他们，在他离开后这么多年一直相互舔着伤口，互相扶持着走到现在的两个人。他们很好，一切都很顺利，他爱的人能够平静而充实地生活，他想要守护的人拥有了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和平和幸福，他创造的世界在这两个人的守护下平稳安定地运行。

一切都是他算好了的结局，可是为什么，却有种落泪的冲动？

“睡吧，娜娜莉，休息一下，其他事情就交给我。”朱雀站起身，推着她走进房间的内室，抱着她将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子放到床上，小心地盖好被子，抚了抚她额前的发丝。

鲁路修跟着他们，看着朱雀熟练地做着他曾经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就在朱雀即将离开床边的时候，已经闭上眼睛的娜娜莉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朱雀。”

“嗯？什么？”

“我昨天晚上……见到哥哥了。”

鲁路修一愣，朱雀却好像早已料到似的俯□，双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像是在传递体温温暖她：“嗯，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娜娜莉闭着眼睛，忽然勾起唇角，“但是他对我笑了。我们小时候经常看到的那种笑，干净，温柔，还有爱。”

“当然，娜娜莉，鲁路修他爱你。”

“嗯，我知道。”娜娜莉像是放心了，松开了拉住朱雀的手，“晚安，朱雀……还有哥哥。”

“晚安，好好睡吧。”

朱雀替她掖好了被子，关上灯，轻轻地走出房间。鲁路修望着他的背影，就在朱雀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褐色短发的男人站住了身子。挺直的脊背像是一柄破天锋利的见，他转过头，目光直直地落在鲁路修所在的地方，一双碧色的眼睛清醒而干净，轻声道：“再见……鲁路修。”

鲁路修一愣，随即笑开，同样轻声道：“再见，朱雀。”

他的挚友顿了顿，随即大步走出了房间，再也没有回头望过哪怕一眼。

命运的线早已断了开来，他们脚下，是截然不同的方向，再没有相交的可能。

鲁路修看着自己的手，阳光透过莹润的指尖，能够清晰地看到脚下地板上的纹饰，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坐在娜娜莉的床边，一点点地看过去，目光仔细而深刻，像是要将她深深地刻印进心底。

鲁路修俯□，在已经睡着的娜娜莉眉心轻轻地留下一个吻，一如曾经在无忧的童年，他每次为她讲睡前故事将她哄睡着，都会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