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包围着他的人群动了动，他抬起头，急促地喘息着看过去。

仿佛摩西分海一般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少年。俊秀精致的容貌，墨色的发丝在夜风的吹拂下拂过光洁的额头，一双深紫色的眼睛是他从未见过的纯粹色彩，那样的美丽，如同月色下沾着露珠的紫色鸢尾花。

少年穿着和其他人相似的军服，不同于其他人的深蓝，洁白的戎装如同世上最干净的月光，披风上繁复的花纹在空中划出令人眷恋的轨迹。

他是……首领吗？

年轻的猎人喘息着，死死地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少年，正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那其中毫不掩饰的凉薄冰冷令他的心不停地沉下去，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浮现出恐惧。

魔性的眼眸，几乎不像是人类，如同月下临世的魔王。

跟着少年走过来的人中有一个人迈步到他面前，下一秒，他被人强行提起来，狼狈地和少年对视。余光看到一抹金色，他知道这个人，是那个差点就被他们杀了的纯血种。

“你、你就是……他们的首领吗？”断断续续的问话，被压抑了的痛楚带着隐藏的哽咽，“为……什么？”

少年看起来有些惊讶，仔细打量了他一眼，随即露出一丝微笑。鲜血和尸体遍布的协会领域，这抹笑容看起来格外令人心惊。

“这个啊，去问你们的会长吧。”少年看着他，唇角的笑意像是最锋利的刀，带来透骨冰寒的杀意，“不过，你可能没有机会了。”

意识在渐渐模糊，印象中最后的景象，是一双魔魅的瞳孔。火红的凤凰展翅，吸引了他的目光，美丽地令人屏息。

世界重归黑暗，他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我们走，”鲁路修看了一眼在GEASS的作用下已经回答了所有问题的年轻猎人，对方眼中生命的火光已经渐渐消失了，“猎人协会的会长在CC所在的地下室。”

菲尔斯松开手，失去了生机的躯体倒在地上，如同丧生在这场战争中的每一个猎人，永远伴随着猎人协会的覆灭，沉寂在这片土地上。

“爱丽丝，你不用陪我去了，”脚步不停，鲁路修头也不回地命令道，“你留在这里，我们出来后的第一时间，毁掉这里。”

“是。”年轻的女孩子闻言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微微躬身，右手搭在左肩，垂首听命。

空旷的大厅里已经不见了任何一个生命，愈发显得空寂和死气沉沉，只有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在这里留下回声。

鲁路修面无表情地走向猎人说的那个密道走廊，心底有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终于了这一天，终于彻底毁掉了令他如鲠在喉的组织，有欣喜，有放松，还有一种驱之不散的疲惫。

没关系，马上就找到他的魔女了。为了这一天，无论付出什么都值得。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越接近那间地下室，菲尔斯等人的戒备就愈明显。

终于站在最后一道门前，只要推开这扇门，他就可以见到他找了那么久的人。

顿了顿，鲁路修止住了菲尔斯要为他开门的动作，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面前沉重的铁门。

映入眼帘的一切令渡边优臣和菲尔斯瞪大了眼，埃尔维斯倒抽一口冷气。

说不出名字的器械在日光灯下反射的冰冷的光，八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挡在他们面前，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眼中闪过畏惧和恐慌，却还是强忍着颤抖将武器对准他们。各种各样的液体摆在架子上放的满满的，手术刀还放在盒子里，上面的血迹格外令人瞩目。

随意地扫了一眼，鲁路修直直地看向房间最深处。

那里，有他等待已久的人。

绿色长发的少女被紧紧地束缚在器具上，四肢被拘束带绑得很紧，完全没有一点挪动的可能。她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不堪折磨昏了过去，低垂着头，发丝淋淋漓漓地散下来，看不清楚神色。

只有露在外面的手臂，惊人得消瘦，苍白的几乎透明，还在可怜的颤抖着。

埃尔维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不忍再看。菲尔斯第一时间看向身旁的鲁路修，出乎他意料，少年没有疯狂地要杀了在场所有人，也没有任何愤怒的表现。

他那么平静，仿佛面对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魔女的惨状。可是正是这份完全不正常的平静，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想过很多次见到CC会是什么心情，久违相逢的激动？终于找到她的放松？因为她被人欺辱的愤怒？为她报仇的恨意？

可是，当他真的看到这一幕，他发现，原来的那些猜测统统都不是。

他只是疲惫。

为了面前的魔女，也为了自己。

他曾经看过CC的记忆，在她已经不知道延续了多久的生命中，这种事情能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被抓，被研究，被当做魔女施以火刑，甚至被当做实验材料活体解剖。

仿佛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圆环，同样的事情总是在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

这是CODE的命运，无法逃离的命运。

人类无法容忍异端的存在，不老不死，穿插游离在人类的历史之中，这本身就是罪。

CC，我的魔女，这是你第几次面对这样的事情？

又会有多少次同样的命运在等着你？

不老不死的命运，永远背负着旁人无法理解的重担，承受着旁人无法理解的苦难。

不过，只要我在一日，就总会护着你。

一步步走向房间那头不知等了他多久的女人，有穿着白大褂的人扑上来，没等近身就被菲尔斯抹杀，鲜血渐渐流满了整个房间的地板，染脏了他的鞋底。

鲁路修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视线里只有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任性的女人。

她被人绑在那里，等着他去救她。

一步步接近，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忽然，脖颈被一抹凉意侵袭，视线移开，一张扭曲肮脏的阴柔脸庞映入眼帘，对方的扇子露出沁凉的光，正抵着他的脖子。

阴柔男人看到少年眼睛的那一刻止不住地恐惧着。

那眼神太过冰冷宁静，似乎看到了他，又好像没有看到他，平静地看不到一丝波澜。

那是看着死物的眼神。

……他在少年的眼睛里，是“无”。

下一秒，他看到少年眼中任何人都无法违抗的火红色凤凰，美丽的色彩令所有人都无法移开视线。

“让开。”

身体不受控制地移开，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纯血种的吸血鬼扣住了脖颈，再没有反抗的力量。

他想开口说话，喉间握紧的手令他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声音，他惊恐地抬头，正对上吸血鬼冰冷的视线，脑中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不要打扰他。”

是那个纯血种的特殊能力。

他说，不要打扰他的王。

鲁路修站在少女面前，绿色的发丝动了动，摇曳出令人心神摇曳的美丽涟漪。一张清丽如出水芙蓉的面孔显露出来，愣愣地看着他，忽然露出一抹令人心折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