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虐竹马千百遍(107)
在无限的混沌中,元无忧竟莫名其妙地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一开始,他就要她给她留一条胳膊。他说“至少这次”,他说“左手也没关系”。
……原来是这样吗?
这样,在她真的砍掉他的肢体,将他折磨得面目全非之后,他可以和官衙说都是他自己做的。
在一开始,在最开始,他就一直都在为她考虑。她要对他做出这样的事,他却在最初就想好了如何为她脱罪,把一切都给她考虑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
真是疯子……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哪个地方让他觉得如此值得……
元无忧紧紧地握着刀柄,几乎要将坚硬的刀柄捏裂。
在两种几乎要将她撕碎的力量的交锋中,她渐渐地掌握了主动。
她一把丢开了手中的利刃,用残存的理智对他竭力地嘶吼:“滚!
“滚开!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怎么都没想到,面前的男人竟然愣了一下。
那张本就因痛苦而憔悴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比刚才还要强烈得多的哀伤。
就好像……她让他“滚”,她让他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比她用刀捅了他更令他难过似的。
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怎么会有如此莫名其妙的人!
就算被她厌恶到极点,就算被她不断伤害,也恬不知耻地一定要跟随她,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
像谁呢……
好像有什么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她的脑中,她却无法抓住,也辨不清楚。
面前的人没有离开。
就算她那样嘶吼着赶走他,他仍旧待在她的身侧,抱着她,不放手,也没有走。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是个胡乱砍人的疯子。就是亲生的父母也要惊叫着远离才对。
他却好像永远都不会走。
好像无论她对他做了什么,他都永远也不会离开。
那是一种,仿佛毫无底线的全盘接纳。
那是一种,令人安……
元无忧睁开了眼睛。
元无忧转过头,看着徐慎之。
“你是故意搞成这样的吗?”
徐慎之微微偏头,有些惭愧:“确实是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可迄今为止,经历了这么多夸张的梦境,仍旧没有探到他的底线。
虽然本来就是个性格好得过分的人,但是面对元无忧,他似乎真的……太过分了。
连溺爱稚子的父母都要自愧弗如。
“你不仅是在试他,你也在试我。”元无忧道。是一个肯定句。
她这样一说,徐慎之就更加惭愧了。
“对不起。”他开口道歉,伸手去帮元无忧揉太阳穴,怕她头疼,“肯定难受……完全相反的思绪拉扯。”
元无忧冷漠地避开他的手,显然是生气了。
徐慎之叹了口气,自知自己做得不对——实际上,他也心疼得很。在这个梦境之中,无忧也吃了很大的苦头。
但是……
“无忧,我也想让你认清自己的心。当然,事情无论怎样做,都是你自己的决断,我绝无权干涉,但至少你要先认清自己的心,然后再做决定。”
元无忧对元笑不可能毫无感情,甚至……都不可能只有一点点的感情。
在每一次梦境之中,徐慎之都会挑选一种人类的劣根性,千倍万倍地加诸在元无忧的身上,程度称得上是极端。这样极端的情绪足以让她失去理智,甚至是全部的人性——一切人性的其它特点,在这样的极端的程度面前都太过淡薄而渺小了。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
极端傲慢的她,会用袖子挡开倒向元笑的滚水。
极端嫉妒的她,会因元笑的哀叫而放下手中的刀刃。
她对元笑的感情,甚至足以抵抗这样的极端。
“如果从始至终都认不清自己的心,我担心你有朝一日……会感到后悔。”
第71章
元无忧几乎要笑出来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 看着徐慎之,满脸满眼都是讽刺。
“认清自己的心?
“认清自己的什么心?”
她说着,真的笑了出来,唇角眉梢都是讥诮。
“你莫不是想说, 我该认清我对元笑有什么感情?
“认清我对背叛了我的师父, 让师父如死尸一般躺在天牢里的人有什么感情?
“然后呢?我要怎么做呢?”
她笑出了声来。
“我要嫁给他吗?
“我要和他成亲吗?
“自此冰释前嫌, 生个大胖孩子,让如父亲一般将我宠爱养大的师父就这样去死好了?”
徐慎之低下了头:“怪我。是我做错了。是我说错了话。”
“你何错之有?你反倒有大功一件。”元无忧下了床, 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徐慎之赶忙扶她, 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让我意识到,我的记性真的太差了。
“我真的太宽容了。
“我把元笑惯得无法无天, 让旁人都忘记了我与他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 甚至都认定我该与他有什么感情了。
“怪我。都是我的错。我要感激你令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天空才泛起鱼肚白, 元无忧赤着脚下了床,连鞋子也没有穿, 直接向门口走去。
“别着了凉。”徐慎之连忙给她找鞋,却被她远远地甩到了后头。
她径直走到了元笑所住的杂物间门口, 一把推开了门。
若在平时,元笑早就醒了。可徐慎之构建的梦境让他陷入了深眠, 一时竟没能醒来。
元无忧便让他醒来了。
她随手从一旁的杂物中捡了个不知是做什么的棍子,径直砸到了元笑的身上。
这么一下, 刚刚好砸到了元笑小腿的迎面骨上。肉薄的地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击打, 元笑疼得一个激灵,刹那间睁开了眼睛。
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呢?锐利得像是战场上的猎豹。
可下一刻,在看清面前的人是元无忧时, 那份锐利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马上低头, 垂下了眸子, 竟刹那间就犹如乖巧的小猫一般了。
“小姐。”他伸手一撑便下了床,垂着头,规规矩矩地跪在她的脚下,好像被打的地方根本就不疼。
“属下知错。”他俯下身子,叩首,等待她的发落。
他哪里知道自己有什么错。无忧发了脾气,就是他错了。若是无错,等她消了气再解释就是。
“你是我这儿的奴隶,”元无忧低下眼,看着他,冷冷地开口,“待在我这儿也有数月了,可做了什么奴隶该做的事?”
那得看是什么奴隶。纵是奴籍,也有做武者做侍卫的,从这个层面上看,元笑武艺不俗,又日日随着元无忧一块儿出入,必然算是做了侍卫的。
但他自然不可能和她顶嘴。
“属下未曾。”元笑仍叩着首,恭敬地回答,“属下知错。”
“未曾。你也知未曾。”元无忧冷着脸,抬脚踩到他的手上。她鞋子都没有穿,用力踩他也不是很疼,倒让元笑觉出她脚下沾了泥土枝叶,怕她在外头踩了什么弄伤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