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虐竹马千百遍(55)
那个不是长大。
那块布,只是恰好和包着长大的小被子一模一样。
那布里头包着的, 多半只是什么阿猫阿狗。
他一直在等待着, 等待着有人和他解释。
他等待着有人告诉他,那只是障眼法而已。长大还好好地待在偏院的房间里头,也许已经尿了, 哭了, 等着他回去给她换衣服, 洗屁股。
没有人这样告诉他。
反倒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会给他买一个新的长大。
……
所以那块布里头包着的,真的是长大吗?
……
瞎说的!
他不信!
怎么会呢?
如果那里面的是长大,那长大已经……
甚至是被他亲手……
亲手……
……?
元生猛地挣开肩膀上的手,飞快地跑到了班主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等着他的解释。
班主正忙着数着赏钱呢,满脑子都是眼前冒金光的金子,哪里还能想起来别的。他抚摸着光溜溜的黄金,甚至一时没察觉到元生正在拽他。
见了元生,他随手拿了两块金子,往元生手里一塞,打发道:“行了,拿着去玩儿去!”
“长大呢?”元生不想要金子。
“长大?”
“宝……宝宝。”他做出了一个抱孩子的姿势。
“……你还给它起名了?什么怪名。”班主说着,指了指他手里的金子,回答了他的问题,“它拿来换这个了啊。”
元生忽然像烫了手似的,刹那间松开了手里的金子。
那金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元生呆愣愣地看着班主,看着他喜悦到有些疯狂的脸。
“我不想换……”元生愣愣地开口。
“换都换了,又不能换回来。”班主很不耐烦,“怎么,你还能把它拼起来不成?”
元生愣着神。
下一刻,血泊中的身体就真的动起来了。
残破的小小断肢和小小躯干,忽然全都漂浮在了空中,然后慢慢地拼在一起。
拼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孩的模样。
诡异到可怖。
刘员外正沉浸在爽快的余韵中,冷不防抬头见到了这一幕,瞬间怪叫了一声,连退数步,颤抖着声音呵斥班主:“这……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不光是他。班主,连带着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多么有趣。人可以不畏惧杀人,却往往会惧怕鬼神。
“这……你……”班主被吓了一跳,一时真以为是婴灵索命来了。然后,他才意识到,这只是元生的异能罢了。他顿时回过神来,连忙对元生呵斥道:“干嘛呢!”
“我不想换……”元生仍呆呆地看着他,“我要换回来。”
“说什么胡话!换不回来!这哪儿能换回来!快点把那东西放下!真是瘆人!”他不悦地训斥,“闹什么脾气!不就是个捡来的小杂种吗?怎么这么不懂事。我们出门在外是为了干嘛?不就是为了赚钱吗?有了钱什么不能干?就这种小杂种,我再给你弄一个!你爱怎么养怎么养!行了吧?那街上人不要的小杂种,不是一抓一大把吗!”
“我只要长大。”元生呆呆地望着他,眼珠都不转一下,“我要长大。”
“我给你再找一个!”
“我只要长大。”
“你这小子,是听不懂人话吗?”班主毛了,“那小杂种没了,死了,听懂了吗?死啦!”
这一回,元生听懂了。
元生总算听懂了。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班主。
见他总算安静了下来,班主便不再理睬他,又转过身去,望着金子,脸上再次喜悦得变了形。
下一刻,那张喜悦的脸就炸裂了开来。
“啊——”有人不由自主地尖叫。
凄厉的尖叫仿佛一声号角,号角声起,猎食者陡然成为了猎物。
班主的身体,被撕得片片零碎。腥膻的血雾溅满了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刘员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吓得打抖,哆哆嗦嗦,掉头就跑,而后被从脚开始,寸寸撕裂,呼号不似人声。
凄声惨叫充斥黑夜,无形的力量刹那间扩散开来。
澎湃的气流一瞬间熄灭了刘府密密麻麻的灯笼,黑夜骤然间更加漆黑。
在些些微的月光之下,世间万物影影绰绰。
绝望的呼喊与惨叫,被无数事物寸寸毁灭的巨响裹挟着,凄厉无比,似能刺破苍穹。
那夜分明有月光。
却总有人说,那是有史以来最黑的夜。
早在元生使用异能的那一刹那,元笑就已经一把抱起了元无忧,足下一弹飞去老远,几步便远离了旋涡的中央。
他们隔得远远的,看着刘府连高高的石墙都被倾倒,凄惨嚎叫不绝于耳。没多时,偌大偌大的刘府,就连半个府邸都毁于一旦了。
那场暴动,直至天明才平息。
处在漩涡中心的数十余人,尽数断体残肢,无一人幸存。
元无忧站在远处,远远地看着,脸上看不出神情。
见动静平息下来了,元无忧挥了挥手。元笑便知道她的意思,动作缓慢地碰了她一下,见她未做反感,便又带着她,回到了刘府。
原本藏身的树早就没了。他便又寻了一处高墙落脚。
刘府……已经看不出半点曾经的样子了。
半个刘府,已然成了断壁残垣。府里的每一面墙,每一棵树都变作了小块的石块木材。每一块石块木材上,都或多或少地沾着新鲜的血迹。大一点的石头下面,压着又不知道是哪一个的胳膊哪一个的头。
人间炼狱一般。
虽然梦境未能延伸,但看这毁去一半的情况,之前提前退场的人倒是多半还活着。
在这片残酷废墟的中央,元生仍是站着的。
就站在原处。
他竟从始至终都没有挪动过半步。
……所以说,世人为何如此惧怕异能力者。
这份力量,就是官府赶来又能如何?
毁灭你,与你何干。
……
按道理说,到了此时,元生的梦境也差不多该结了。
后面的事,不用看也该清楚了。无非是官府的人闻讯而来,将其投入了刑部的天牢。再后面,就是元无忧所见到过的了。
人的回忆梦,通常只会回忆最刻骨铭心的情节。后面的事,对他而言应该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刺激了。
可元生的梦却仍在持续。
元生在原处站了好一会儿。
然后,元无忧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生得颇为俊美,信步闲庭,嘴角含着浅笑,一双狭长的凤眼轻扫,悠悠地观赏着这染满了血腥的残垣断壁。
仿佛在欣赏一处雅致的庭院。
他就这样一面欣赏,一面缓缓地踱步到了元生的面前。
他含着和煦的笑意,伸出手,摸了摸元生的头。
“多么肮脏的凡人,竟占有你这样久。”他说道,“与我来吧。我带你去真正属于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