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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闻笛(10)

谢斯寒点头,随即问道:“可有其他人来过?”

这时,院外传来高声问讯:“谢庄主可曾到来?”

谢斯寒道:“谢某在此。”

外间脚步声顿响,辨音不过两人。当两人进入院中时,阑珊吃了一惊。此二人穿着官府,来到众人面前,眼光扫过,便直接朝谢斯寒躬身一礼,齐声道:“班直将校请谢庄主到府上一叙!”

“班直将校?”谢斯寒微一沉吟,“谢某可不认识什么将校。”

那二人道:“班直将校大人与谢庄主是故交,谢庄主去了便知!”

谢斯寒凝目空中,微微笑道:“如此,我倒要看看是哪位故交。”

阑珊面有忧色,慎重道:“不会是什么……诡计吧?”

“能称谢某故交的人,谢某倒要瞧瞧是怎样的人!”说着,谢斯寒转向院门,“请二位带路!”

其时天色已晚,两位官差点着随带的灯笼在前方带路,谢斯寒缓步跟随,阑珊抱着轩儿紧随其后。

行了几里路,天色更暗,两只灯笼忽明忽暗,光亮实不够为五人照明。好在谢斯寒与阑珊都是武林第一流的人物,夜间行走殊为易事。不多时,一座别院暗夜中岿然耸立,气势摄人。夜中便如此,日间更不知有多大气势。

那两位官差上前扣起红漆门上铜环,大门打开,二人领了谢斯寒等人进入。别院宽阔,一路宫灯荧荧,院落重重,屋舍俨然,园圃幽香。

转过几进庭院,是一处广场,直通向内庭主屋。

阑珊跨进广场,吃了一惊。前方广场正中分列着两排人众,每人手执宫灯,站得笔直。两列明灯定在夜中,灯火辉煌,照出中间一条道路。谢斯寒走在前面,从灯火中心穿过。领路来的两名官差早已默默退于一旁。

宫灯尽头背立着一人,灯光只照见背影。白光柔和的投照在白衣上,犹如夜中的梦幻。白光汇集,仿佛光明的中心。悄然静立,时间也仿佛在他周身停滞,只能绕过他白衣。他立在尽头,所有宫灯的辉煌越不过他的身影。他的存在,足以夺过万物光彩。

阑珊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目光停在那背影上,几次确定与怀疑。

她心中的疑问在那白衣转身的瞬间倏然消散,那一瞬,她得到了答案。然而这答案未免突然,突然地她怔忡半晌,心跳漏跳了半拍。

转身后的面容,光彩胜过所有明灯,甚至是明月。

他面容映在灯下的刹那,所有宫灯跳跃了一下,转而暗淡下去。

他迎上几步,朝谢斯寒一拱手,道:“有失远迎,谢兄勿怪!”

谢斯寒亦即回礼,“原来是李大人要见谢某!一别数年,李兄一切可安好?”

李易舒淡淡笑道:“托谢兄厚福,小弟尚过得去!”

谢斯寒也笑道:“李大人的官越做越大,仕途顺遂,不似我等江湖粗人刃口讨生,李兄福源广大,倒是谢某要多多承赐!”

“谢兄说哪里话!”李易舒一边微笑,一边移眸向阑珊,突然心头巨震,笑容丝丝疆在脸上。他只觉脑中空白一片,身体犹如被抽空,感觉不到半分存在的重量。似乎有一把利锥刺进心肺,痛得他呼吸难受,几乎就要弯腰蹲到地上。但此刻他是主,客人来访,他总要招待的。无论他多少心事,此刻却不是他细加体味的时候。

他勉强一笑,尽量镇定道:“阑姑娘,别来无恙?”

“还好!”阑珊垂眼,神色复杂,终于还是眼望着李易舒,道:“……你呢?”

“我……”李易舒避开她目光,含糊了一句,转向谢斯寒道:“二位请内堂用茶!”

阑珊小心翼翼抱着轩儿随李易舒、谢斯寒进了会客堂,三人分宾主坐了,仆人送上茶水后,李易舒便屏退了余人。

谢斯寒问道:“不知李大人如今在朝中任哪一班直的将校?”

“殿前都虞侯。”李易舒端起茶水,脸上神色平淡。映在琥珀色茶水中的眼眸却是蒙着难与人言的失落。

失落不是因为官职。

“李大人随侍圣上,当真缘福不浅!”谢斯寒把玩手中茶盏,看了眼李易舒道。李易舒回望他一眼,也不知他是否在讽刺自己。讽刺也好,真心也罢,反正他不在乎这个。官职大小于他又有什么关系?

“小小都虞侯不足谢兄挂齿!小弟得蒙圣恩,当为圣上办事。”李易舒目光始终在谢斯寒身上,刻意而为,不过是逃避。“百医盟的事,谢兄如何看?”

谢斯寒目光回敬他,“原来李大人远来湖南为的是百医盟,李大人如何看待百医盟遭难一事?”

“百医盟遭难,牵及天下苍生,圣上大为关注,是以命小弟来此查访。小弟这几年远避江湖,深登庙堂,并不清楚近些年的江湖恩怨,所以恳请谢兄指点一二!”李易舒说得确实恳切。

谢斯寒并不径答,他盯着手中海棠式瓷花杯,许久才道:“恩怨不是一时能结下的。”

李易舒道:“谢兄是当今武林第一流的人物,见识远远高过小弟,还请谢兄赐教!”

“李大人过谦了!”谢斯寒放下茶盏,道:“百医盟既然是被渡云楼所灭,那必然是二者有宿仇或是利益纷争。渡云楼远在边塞,百医盟居于荆湖,二者遥不可及,所求又不同,利益之争是谈不上的。那便是因为宿仇了。李大人若问是何等仇恨,以至如此惨烈的报复,那谢某可就答不上来,否则谢某也不会跑到荆湖来看风景。”

李易舒叹道:“此事确实棘手,渡云楼远居塞上,朝廷号令不动,他们与外邦勾结,朝廷却也不便轻易发兵。只好暗中追查,查明他们的动机因由,再酌情处理!”

“圣上办不了的事便交给李大人处理,转嫁、推卸的手法,圣上倒是高明。只是辛苦了李大人!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公务,李大人也欣然接受?”

李易舒道:“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况且也不能让渡云楼逍遥法外!”

“约束渡云楼可就仰仗都虞侯李大人了!”

“还要请谢兄相帮!”李易舒离席,对谢斯寒抱拳道。

阑珊抱着轩儿默然坐于一旁,日夜赶路来到湖南,加之途中事端屡生,早已倦乏,此时一加休息,放松下来,更觉疲惫不堪。

李易舒看她一眼,道:“二位途中劳顿,这就请尝些府中菲酌如何?”

谢斯寒道:“李大人不必客气,若有些简单的饭菜就可以了,酒席就免了,还是早些休息的为好!”

“如此,也罢!”李易舒略一踌躇,“那就把饭菜送到二位的客房,李某就不多打扰了!”

李易舒命人带谢斯寒、阑珊径去休息,又吩咐了些菜肴款待,便步出庭院,缓步行在夜中。淡淡的月光朦胧洒下,天地似乎都含了忧愁。

夏夜虫儿浅鸣,似乎很是愉悦,响在院中墙下树上,啾唱个不停。夜间微微的凉风吹在李易舒脸上,些微吹散了脑中的糨糊,腾出了片清明的空间。他总算还知道自己的住处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