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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日志(4)

那是因为洒水壶先生有着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感谢鬼的夜视功能,因此我现在可以毫不困难地看清洒水壶先生眼睛的形状。

也感谢黑夜,洒水壶先生那青黑可怕的眼圈被它模糊化了,因此并没有影响那双眼睛本身给人的观感。

那是一双狭长的凤眼,其美的精髓不仅在于其形状的完美,更在于那双瞳仁的清澈与专注。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你会觉得这天地之间所有其它都不存在了,只剩下自己和他。

又哪怕这世界上千人万物,他眼中却只有你。

我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心中不由一滞,几乎要遗忘了他能看见我这一事实,也忘记了那只虚虚地浮在我脸上的那只手,也就是将我惊醒的震源。

想到震源,我总算回过神来,瑟瑟地将脑袋往后退了退,嗫嗫地对他说:“何必呢?”

洒水壶先生淡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问我:“你是谁?”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也第一次有幸听到这样有些冷清,但却分外痴缠的音色。

我在这音色中沉醉了要有十秒钟,才想起来回答他的问题:“这个问题……基本上我也很想知道。”

对于我的这句话,洒水壶先生并没有不信的意思。

事实上,他此刻更应该被称之为面无表情,所以也无所谓信与不信。

他轻启唇瓣,又问了一句:“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我有些尴尬,却不得不将刚才的答案稍加改动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基本上我还是很想知道。”

洒水壶先生仍旧面无表情,所以我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失望了。

他定定地又看了我一会儿,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似乎睡了过去。

我一时间却睡不着了,愣愣地瞪着眼睛想洒水壶先生的话。

他的第一句话囊括我的来处,第二句话则关系到我的执念。

关于来处这样悠远而深邃的问题基本上我现在已经不再去纠结了,可是关于执念我却很想知道,因为这关系到我的去处。

人可以无所谓而来,但对于自己的将来却无法不去展望。

好吧,我现在是个鬼。

可就算是鬼我也会想知道我的鬼生目标是什么,总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着实有些让鬼茫然失措。

那么,我的执念会跟洒水壶先生有关吗?

我一有意识就在这里,除了不请而来的小平头,我的生活里就只有洒水壶先生。

如果有关的话,那我又想将洒水壶先生怎么样呢?

小平头心心念念地要报仇,要杀死那一个人,而我就算失忆了,潜意识中也该对于洒水壶先生有某种冲动吧,可事实上我却丝毫没有与之相关的本能。

不过这样的问题并没能让我思索太久,很快我又睡着了。

从这一点上讲我应该算是一个没什么心事的鬼,不仅所谓来处无法困扰到我,其实去处……我也是不太在乎的吧。

第二天早上,我揉着眼睛醒来,拥着被子看时而在卧室门口穿梭而过的身影,突然想起来,我对于洒水壶先生并非没有任何冲动。

比如我曾经就着他的嘴唇吃了个半饱。

比如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要去扶他。

比如我会心疼为什么没有人照顾他。

昨夜大抵我的思绪还在沉睡,所以并没能想到这些,而到了睡饱了神清气爽的早晨终于灵关一闪,将我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灌注到了心间。

所以,真相是我暗恋洒水壶先生?

我稍微的理了一下思路,猜想其过程大概是这样:做为一只不知道在这天地间飘荡了多久的老鬼,我无意间飘到了这个阳台上,看到了提着洒水壶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的洒水壶先生,不想一瞥之下,惊为天人,于是心生执念,进而被困在了这栋楼里,并巧合又或必然地失了忆。

我仔细地将这个过程推敲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漏洞。

就在这个时候,洒水壶先生走到了卧室门口,对我说:“我出去了。备用钥匙给你放在了茶几上。”

我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然后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人的的确确是能够看到我的。

而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可以看到我的呢,如果是前夜,那么他昨天的黑眼圈以及丝毫不以电视自己开了为奇就都有了解释。

如果是一开始,那么他那时候为什么要装作对我视而不见的样子?

想了想,我发觉这个问题很好笑,他是人,我是鬼,他装成对我视而不见的样子才正常吧,昨夜突然说破才不正常。

那他为什么要说破呢?

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两个渗人的黑眼圈,我估计他应该痛苦地挣扎过,最终才决定孤注一掷,毕竟跟一个来意不明的鬼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共住在一个屋檐下实在不能算是一件让人觉得愉快的事。

或者他是打着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一了百了的主意才喝破了我的行藏的。

可是想到他刚才的态度我又有些困惑,这明明是一副正常同居人,还略带点关心的口吻。

还有昨天他放在我脸颊上的那只手。

弄醒我的方法应该有很多,他偏偏选择了带着点温柔,带着点暧昧的那一种。

难道,他对我也有好感?

而到底怎样的好感才能让他突破人鬼两隔,阴阳不属这样一种禁忌的呢?

我爬起来对着镜子努力了半天,却始终不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长相,没办法,我是鬼。

但我觉得自己的长相让人无比惊艳,并因此倾心进而矢志不渝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善于表达惊奇的小平头从来没有在这方面表示过任何惊奇。

当然,保险起见还是找小平头亲口问一下。

我颤颤悠悠地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温暖牌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却发现,相对于房间里的温暖舒适,门外的走廊意外的逼仄黑暗。

我站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小平头说的红小兵阿平哥,心中唏嘘,毕竟这是栋□□时候就存在的老楼。

为什么洒水壶先生会一个人住在这样一栋老楼里呢?

我猜想他不太富裕。

在我将备用钥匙藏到门口的踏脚下面的时候我又立刻推翻了这个猜想,如此精美的踏脚应该不是一个不太富裕的人能用得起的。

当然,这只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很快我就忽略过这个问题,认真地在这栋楼里寻找起小平头来。

据小平头说这栋楼里还有其他四个鬼,可是一路上我并没有碰见一个。

我想他们大约有些怕我,至少我这样一袭长袍的模样看上去挺古董。

最后我在楼顶阁楼的斜窗旁找到了小平头,阳光顺着太阳位置的移动在那一片狭窄的地方慢慢位移,险些就照在了小平头的身上。

只这一点,我就判断出小平头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

我有些担心地看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我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总不能就说喂,又或小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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