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永远都不会忘了那个日子。
那天是个很无聊的星期天。几个人躲在那家破旧的录相厅的楼顶阁楼从一个缝隙里偷看,每天下午录相厅会循环播放三级片,录相厅里的人也搂搂抱抱丑态百出。这种偷看给他们带来无穷乐趣。每次录相开始时都是由林嘉负责在阁楼口望风,出现亲热镜头时邓志超和马克会推搡著争抢正中间的裂缝,那是观看最有利的位置。林剑锐则很少参预争抢,他会回头对站在阁楼门口发呆的林嘉眨眼做鬼脸。他们所有的性知识都是从这些三级片中得到的。
但那个星期天的下午,录相厅被查封了,他们没得看。五个人百无聊赖地躺在阁楼顶晒太阳。
林剑锐向其它四个人炫耀继父的新车──大切诺基吉普。
“林剑锐,你後爹让你随便开他的车?”
“嗯,只要是没有交警的地方。”
“那怎麽不开出来让我们玩玩。”
“你们行吗?”
“开车有什麽难!”
“行,我把车开出来,但得选个安全的地方。”
“就到学校後面那条比较静的街上吧。”
……
“怎麽?你今天把我约出来,就是为了回顾过去?”王斯宇淡淡地笑。他和林剑锐立在天桥下的阴影中,就好象当年那间阁楼的阴影。在林剑锐即将讲起那场改变他们一生的灾难时,他很想打断他。
……
那辆车冲下路面时,坐在驾驶位置上的是林嘉。至今都不能知道为什麽程立文会在那个时候走出来。鬼知道,只要再早一秒或再晚一秒,他都会躲得开或避过去。但他偏偏就在那个时刻出现了,好象是天意一样。切诺基不偏不正地将他碾在车轮下。
程立文在医院躺了五天,还是死了。亲属不同意林剑锐继父提出的私了条件,硬是经了官。五个男孩因为不满14岁被判缓刑时,程家又同意了私了,他们撤销了起诉。这个过程,五个家庭损失惨重。林剑锐的继父承担了大部分医药费和赔偿。王斯宇、邓志超与马克本就是贫困家庭,几乎因此倾家荡产。林嘉没有父母他拿不出一分钱,林剑锐的继父在林剑锐的请求下,替林嘉承担了他的那份最大头的赔偿。但林剑锐继父有一个条件,他让林嘉签下一个还款合同,将他个人无条件归林剑锐继父支配。
“这只是象征性的条约。让你们以後记住教训,记住你们欠了父母多少。记得你们要用最大努力报答。”继父摇著那一纸合同和蔼地微笑。林剑锐和林嘉都以为这是一个父亲的苦心,他们对他充满感激。他们那时都被这场灾难吓坏了,他们软弱地需要依靠。他们都不会懂这个有钱的继父是如何精明。
这场灾难收敛了五个男孩的行为。林嘉则因此成了林剑锐继父的又一个儿子,为了报答他经常为林剑锐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例如为林剑锐的父亲洗车和跑腿。林嘉的报答之心无意中为五兄弟打开了一条赚零花钱的道。那时林剑锐的继父在他们眼里是个做大生意的人,继父逐渐让五兄弟为他做些小活计。後来干脆和他们定好合约雇用他们课余时间与周末去他的一个刚开张小酒吧当服务生。
酒吧的地点偏僻,生意并不好。五兄弟为了报答林剑锐继父,卖命地哟喝。他们甚至想出弄些搞怪节目来表演。
当然他们那时并不懂得,林剑锐继父开这间酒吧并非为经营,这只是他招待权贵玩乐的秘密场所。
他们美好的生活到此嘎然停止。在那些事情开始之前,他们只是朝气蓬勃的普通男孩子。唯一出众的只有他们的球技和活力四射的漂亮外形。
这些却成了他们的灾难。
……
林剑锐的背靠在阴冷的水泥柱上。
“让我猜猜你回忆这些的意图。”王斯宇冷冷地说,“你要做点什麽了,是吗?”
“是。”
“你想怎麽做。”
“邓志超、马克、林嘉他们三人我看明白了,他们是有同归於尽的心思。”
“那你也想同归於尽吗?”
“不想。可有别的办法吗?”
“你以为我真的只是在努力埋藏过去吗?”王斯宇停顿了好一会儿说,“他们每一个人我都了如指掌。我们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林剑锐惊疑地望著王斯宇:“原来你一直都有报仇的计划?”
王斯宇抿紧的嘴唇出现一瞬间的苍白:“那些人已经不记得我们的样子了。你知道吗?我曾与葫芦脸打过一次交道,他现在是市长面前的红人。他为优秀警员颁奖时,和我握手交谈了十分锺,他没有认出我就是当年被他……折磨过的那个男孩”
林剑锐脑中一瞬间如闪电劈过,他没想到王斯宇能一字一字地说出屈辱的字眼。只感觉一阵晕眩仿佛又身在那间阴冷的地下室。
……
天花板的灯在摇摆,人的影子如同鬼魅在旋转。
‘不要再打了!’
‘不要碰我!’
耳朵里都是夥伴们的哭喊声,他向後退,他吓破了胆:“求求你求求你,爸爸。”
第14章 他招来的灾难
“你也做恶梦吗?”
“是。”
“每天晚上?”
“每天晚上。”
林剑锐低下头,闭上眼睛。如果你听过那样一种哭喊声,你会一辈子也忘不掉。沈闷的、压抑的哭声夹杂在恐怖的撞击声中。这声音曾经彻夜贯穿那条阴冷的走廊。
“邓志超……”王斯宇缓缓地开口,“他跟我说过。即使是今天,即使过去了十年,他依然每天夜里会惊醒,会去摸刀,会去看门窗,会觉得危险随时向他扑来。他当初是我们当中最倔强的一个,他受的折磨也是最多的。”
邓志超确实是当时最受折磨的一个。到了今天林剑锐耳中回响最多的,就是邓志超被堵住嘴巴後透出的闷闷的哭声。
“至於林嘉。”提到林嘉,王斯宇的语气与表情都有了变化,“他是最顺从的一个……”
林剑锐打断王斯宇的话:“我们当时都顺从,我们那时是孩子,都吓坏了,除了邓志超我们谁也没敢反抗过一次。”
王斯宇目光咄咄地望著林剑锐,林剑锐渐渐明白那目光里的意思,他不解地说:“你现在对林嘉怎麽这麽多看法?”
王斯宇意味深长地说:“你不会是跟他有什麽了吧。”
“什麽意思?难道我不应该这样说吗?难道我应该和你一起数落他?我们是当年的超级五兄弟!”
王斯宇摆了摆手让林剑锐停止他冗长而多余的解释。
“林嘉与我们不同你看不出来吗?”
“怎麽不同?”
“他从来不偷看录相。”
林剑锐惊讶万分:“你说那麽久的事!他那时太小他害羞,其实我都会把看的内容讲给他听。他不是不感兴趣。”
“他喜欢听你讲却不喜欢自己亲眼看?”
林剑锐一时语塞,他顿了顿说:“这能说明什麽呢。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不想看那种录相能说明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