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记忆漏洞(29)

他开着一辆新车,车厢宽阔,视野极好。发动机声音轻柔若无。车轮辗过花瓣。穿行在一条安静的街。

他依旧知道是在做梦。他将要再次见到那个人。

——仿佛还是邓忆,少年时期的模样,身形看起来纤瘦一些。静静地坐在车后座上,那张面孔和现在没有多大差别。

钟弦缓缓地转动方向盘,从后视镜中打量。少年邓忆的眼睑一直低垂着,盯着手中的一个本子。

钟弦缓缓回头。

“那是什么?”

他没指望会听到回答。在他的梦中,他从未听过那个家伙开口说话。

声音好像来自外太空似的。还带着未退尽的稚气。

“你的歌我编不好。”

“编……编曲?”

“我可能,做不好你的吉它手。”

忽然响起了鼓点声,打着极快的节奏。声音越来越大。渐渐的震耳欲聋。

钟弦醒了。

酒店的房间里回响着巨大而急促的咚咚声,好像升堂击鼓一般。是有人在用力地敲门。

窗外已经大亮,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从床上爬起来。昨晚的邓忆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只有那件被穿过的浴袍还在床上,证明他确实曾在这里。钟弦还抓着邓忆浴袍的衣袖,但里面的人却像剥掉皮的蛇一样消失了。

敲门的原来是大科,看起来狼狈的不得了。身上穿着酒店的白色浴服,手中抱着一堆东西——他昨晚的外衣和背包。

钟弦刚打开房门,大科就冲进来。将衣服和包胡乱扔在门旁边的衣柜里。向床上打量了一眼,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确定被子里没有人,就一头栽倒躺下便睡。

“逃荒吗?”钟弦立在门口看着这一出。

“你昨晚一个人?”大科抱着枕头问。

钟弦关上门。到床头柜上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早上八点。“你一夜没睡?”

大科咧开嘴巴,好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老子没那个精神了。就来了一炮。不知道怎么回事睡着了。刚才被尿憋醒,发现那个女人睡我旁边……咳,感觉太糟糕了。不想等她醒来,不想看她白天的样子,更不想和她有任何交流。你昨晚都一个人?”

“嗯。”钟弦揉了揉头发。他的头没有那么痛了。但还是缺觉。想了想便回到床上去打算再睡一会儿。

邓忆去哪了呢?

钟弦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来看。邓忆并没有给他的微信里留言。他也许是上班去了。要这么早?

“十点叫醒我。”大科说。“我中午要找阿MI吃饭。”

“自己设闹钟。”钟弦说。

“哎?那个警察呢?昨晚什么情况?他有找女人吗?”大科问。

“没有。”

“唉唉,你怎么不给他找一个,大家都是一路货色,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倒霉蛋。心虚吧。”

“下次你先给他找一个,再忙活你自己行不行。看得出他根本没把我那点事当回事。他什么时候走的?”

钟弦不答。倒头就睡。

大科在十点的时候,准时爬了起来。洗澡,穿衣,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钟弦也被他弄醒。很惊奇自己今天睡意甚兴。穿好衣服,准备回家接着睡。

“邓Sir昨晚是和你在一起吧。”大科对着镜子整理好发型后,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桌上有两个杯子。”

“嗯。我们喝了一瓶IE干邑。”

“在房间里喝的?做了什么?”

“只是喝酒。”

“然后呢?”

“你有病。”

“和你比我是笨点。我刚刚才明白了你们在一起。你在抓黑猫。”

“你说的什么鬼。”

“邓Sir是黑猫警长。你要和他建立深厚交情。看得出他挺吃你那套的,至少有了交情他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下一步你会做点什么来加深这种交情?策反他成为自己人?让他当我们在黑猫里的内线?和你相处久了,对你的路子都熟了。”

“熟个毛。你以为对付警察和对付做工程的人一样么?”

“只要是人类都大同小异。这是你说的。”

36

[几点走的?]

钟弦在离开酒店时,发了信息给邓忆。

邓忆一天都没有回消息。

钟弦也没有再主动找他。他联络了中学时期的同学。在同学群里找到当年一起搞校园乐队的鼓手皮尔斯。

皮尔斯,本名皮厚。中学时,人长的白白胖胖,讲话时声音细柔,和大多数男生不一样。但做事稳重很爷们,曾和钟弦非常要好。

“原来你还记得我?”接到钟弦电话,皮厚看来挺惊讶。语气毫不掩饰他的不满。“我该荣幸呀。你还记得我姓甚名谁?”

“几年没见了。你怎么样?我经常想起你,一直惦记着 。”

“惦记我?这话假的可以。当初是你疏远我……”

“哪里有疏远。大家上了不同的大学。难免呀。打电话是想和你叙叙旧。你方便么?过的怎么样?真的是惦记,尤其是你还欠我钱这件事。”

“你小子。哈——现在才找我,唉。”皮厚长叹一口气。电话里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好像他在找一个方便讲话的地方。“我就在广州,哥们……离你不远。”

“还记得我们当初搞的那个校园乐队么?”钟弦深情地说。

“什么叫‘那个乐队’,我们有名字的,好不好。我的鼓都还留着。你怎么回事呢,故意提起乐队让我伤心?还是想再搞?”

“我们都这么老了。”

“还不到三十,老你个头呀,本来就是玩。”

“你还像以前那么有热情。当时乐队的人你都记得吗?”

“除了你,都保持联系呐。阿雕还有飞碟,飞碟真的做了和音乐有关的行业……”

“阿雕是键盘,你记得我们的吉他手是谁吗?”

“不就是你吗?”

“我怎么记得好像还有一个人?好像是姓邓吧。大概只去过一次排练,然后就没再和我们合作。”

“没有这么个人。你脑子有问题呀。乐队就四个人都记错,你故意的吧。”

“我最近脑子有点问题。好像忘了不少事。”

皮厚停顿了两秒。“你有病了?”

“嗯。有记忆障碍。我遇到一个人,总觉得以前认识。他姓邓。”

“我们乐队四个人。你,我,阿雕,飞碟。一开始就我们四个,从没想过让别人进来。我们为了继续和你玩乐队,拼命地和你去了同一个城市上大学。你大二后像人间蒸发一样。我个二傻子到处找你。你当时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帮我联系联系其它人好吗?”

“行吧。等着大家活剐了你。”

37

又和几个同学联络了。包括阿雕和飞碟。

更加确定了邓忆不可能是中学时的同学,没有存在认识的可能性。

那个梦里的情景,没来由。

看来,他对邓忆的熟悉感并非来源于过去。

38

傍晚时,钟弦和邓忆微信联络。

邓忆回复:[开了一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