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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漏洞(49)

他知道很多事情他是错了,想错了,也做错了。可是如果让他重新再来一次,他还是不知道如何才是对。

他忘记了,他拼命地忘记了那道难题。把它扼杀在记忆之中。

但是邓忆竟然知道。

他忽然发现,他之前所有的期盼都很可笑。他希望邓忆给他的精神带来新生。却发现这种希望也是建立在他的虚假之上。

而邓忆要的方式,却是要揭穿他的一切。

这超出了他的底线。

饶是对面真的有美好的希望等着他,但是他不相信。一个能看到他过去的人,怎么可能还对他心怀好感。

邓忆终于还是因为侦探的本性而来,为了窥探别人的灵魂而接近,如同老虎接近猎物。钟弦终于找到了答案。

进入电梯时。一转身,却发现邓忆跟了进来。钟弦吓了一跳。后背撞在电梯的镜面上。

“我不知道怎么?”邓忆一脸疑惑表情。“我说了什么?你又为什么说自己杀了人?”

钟弦用一只手揉着眼睛,其实他是避免和邓忆对视。“我喝多了。我之前陪客户喝了洋酒,可能酒劲忽然发作,我刚才有说我杀过人?是我的酒话,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送你上去。”

“不。”

“你刚刚还希望我陪你。”

钟弦默不作声,他确实请求过邓忆帮助自己。只不过那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他的心境已发生了巨大变化。

电梯很快到了顶楼。钟弦回想起邓忆第一次到他公寓来的情景,也是像现在这样,他当时就曾拼命地绞尽脑汁地想把他赶走。最后却是徒劳。

这个看似温和的人,其实总是会坚持他要做的事。

“如果我说错什么,我向你道歉。”邓忆在钟弦公寓门前,真诚地说。钟弦沉默片刻打开了门。把这个当初自称警察,现在实为私家侦探的人,再次放进了自己的领地。

如果没有提到那首歌。今晚的月光,也许会带来很多期盼的感受与美好。现在却完全变了味。

揭开了一张面具,发现后面还是一层面具。这就是钟弦此时的感觉。

内心绝望,没有归路。

没有救世主。

“原谅我。”邓忆依旧再道歉。虽然他看起来真的好像什么也不明白。“我不知道我错在哪儿了。也许,你可以告诉我。”

坦白

67

灯光映在窗子上。

长长短短的细长立方体木块做成的吊饰。在灯光中晃动。形成许多光影的空隙。

身疲如浮萍,陷在沙发之中,就仿佛飘在现实与思想之间。

耳朵中还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不知是幻想还是真实。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夜晚。

“是我太累了。”钟弦自言自语。

邓忆何时离开。他完全记不得。他刚刚在浴室里很久。时间长到手指被热水泡的发白。等到出来时,邓忆又像没存在过一样,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钟弦去查看了每一处窗帘的背面,没有任何人藏在那里。

他的情绪被一种复杂的矛盾感觉占据。他觉得他会坦白,如果邓忆再出现。

“这是什么。”

忽然听到声音,钟弦转头。邓忆立在酒柜后面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上方的那串木块挂饰。

“上次,没有这个。”

“……这是后来大科送的。”钟弦勒紧浴袍带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去。他从酒柜旁的小吧台上方的架子上取了两只高脚杯,又拿出昨天打开过的一瓶酒,向两只杯中各倒了一点,自己先端起一杯喝下。邓忆的观察力让他惊讶。

邓忆目光从挂饰转移到钟弦的脸上。“你气色好多了。”继尔又不无遗憾地说。“我似乎破坏了气氛。”

“不关你事。”钟弦望着桌上的酒杯说。“我们初识时……是在哪里来着?”

“SZ书城旁边的肯德基。”邓忆半晌后回答。

“是么?你肯定?”

邓忆慢悠悠地看了下腕上的手表。“既然累了,你早点休息。”

钟弦本想饮尽这一杯,此时却端着杯子没有动。他又被矛盾包围。理智用微弱地声音告诉他应该让这个人离开。

如果让他走,不安可能就消失了。但如果让他走……也许放弃的不只是一次机会。

他需要做出选择,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

钟弦将杯中酒一饮而进,开口:“你不做警察,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吧。”

邓忆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摸了下受过伤的那只胳膊。

钟弦将吧台上另一杯酒推到邓忆面前。

“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吧。一个叫坦白的游戏。我们都对彼此说一件从不曾对别人说过的事。”

68

钟弦目测了一下楼顶到地面的距离。

在下午的燥热中,这段距离显得没有那么可怕。人跳下去,大概会在空中飞翔几秒钟。

他以前不能理解选择这种方法的人。明明有许多更容易的死法。

但现在他明白了。

那些人的目的不只是为了结束,是为了用一种更激烈的痛苦掩盖另一种。

生活是美好的。人人都知道。有很多美妙可以享受,但也有许多不同的东西藏在其中。

“那一年,我还没有到20岁。”钟弦说。“我站在楼顶的时间,比我弹吉它的时间还多。我进入大学。带着无比的憧憬,想在这片新天地里大展拳脚。首先的一个目标就是建自己的乐队。一切都很顺利。也许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我第一次在学校的演出,就引起了轰动。大学果然不像高中那样,这里的机会真的很多。学校给了我更多机会——在一次学校招待来宾的会议上,我做了表演。里面的一个企业家注意到了我,介绍我到更大的舞台去表演——她公司的年会和一家酒吧。你听的很无聊吧。你似乎要睡着了。”

邓忆揉了揉额头,对钟弦笑了笑。“怎么会无聊?”他说,指了指手中的杯子问道,“这是什么酒?”

“大科送的。”钟弦回答。“是提升记忆力的药酒,我又掺了些红酒进去。你喝了不舒服吗?”

“我感觉脑袋又胀又热。你继续说。”

“我说完了。”

“嗯”

“该你了。”

“这算什么?”

“我确实没对别人讲过这个。从未提起。这就是我要坦白的——我和那个企业家相处了一段时间。”

邓忆仿佛才反应到这故事的重点。他愣了好一会儿说:“那么……你说你几次想死,是因为这件事?”

“我不觉得这件事本身有什么重要。对于当时的我,把这看成是机会。但是,我身边的一切却莫名其妙地变得糟糕。首先是我在学校的名声变得很坏,有人总是写一些辱骂性的文字贴在我的空间里甚至我经过的地方。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乐队的键盘手自杀了。从她进入我的乐队开始,就莫名其妙地被全校认为是我女友。而我其实只是跟她单独出去过两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忽然那样。但她死了之后,辱骂我的那些字条也没再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