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改变了方向的子弹瞬间将敌人打成筛子，从人体里流出的粘稠鲜血将蒙上灰尘的水泥地面浸湿，沿着搭建板和地面间隔滴落在了楼下的台阶上。
“终于回来了啊……”
他冷眼看着尸骸遍野，突然攥紧了拳头。旁边传来了不自觉地退步声，中原中也偏了偏头，持枪上来的援兵双手颤抖得拿不住枪，他瞄准了半天，胡乱开了几枪都被中原中也异能的屏障轻描淡写地挡了下来。
随着中原中也的缓步走近，那人惊慌失措地扔掉了枪支转身要逃。一颗落地子弹擦着他的耳朵过去，鲜血如注。
“下次子弹可不会偏了。”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警告，“喂，还想活命的话，就带我去一个地方。”
在异能回到手中的一瞬间，中原中也就意识到苏姬出事了。否则，那个狡猾又让人讨厌的女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返还异能。是遇上什么危机了，还是……不管怎样，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首要目标是找到苏姬。
错综复杂的深巷里横尸遍野，越往里走尸体的数量越加密集，在望见被异能彻底破坏的楼层和地面时，中原中也终于变了脸色。
出现在面前的是堪比陨坑的扭曲景象，巨坑边缘的断肢残骸血肉模糊，越往里走反而愈加干净，对自己异能再熟悉不过的中原中也清楚，这是「污浊」发动后的景观——内部的水泥地面和尸体都被碾碎消失了。像是红油漆打翻在了巨坑里。
扔下了干呕不止的“壮丁”，中原中也最后是在离“陨坑”不足百米的地面上找到的她。
她侧倒着，地面上蔓延开的是亮丽而刺眼的血泊。那个蛮不讲理又狂妄自大的少女终于安静了下来。不会再耀武扬威地夺走他的异能，也不会总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甚至于不会再将他搅得心烦意乱又拿她没办法。
“苏姬！喂，苏姬！你就打算像这样死了吗？就这样……”
——莫名其妙地就死了。
中原中也没有顾及双手沾上的血污，将少女搂在了怀里。她雪白如缎子的长发也渐渐染上了血色。似乎是他的质问起了作用，少女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下，精疲力尽地抬起了眼睑。
“啊……是中原先生呀。”
她浅灰色的眼中出现了濒死之人涣散的光亮，她抬起了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却没有什么力气，于是被中原中也握住了手。
“别睡，撑住。我送你去医院。”
中原中也咬牙说，他想要将少女抱起，被少女的挣扎止住了手上动作。
“别乱动啊苏姬！伤口会扩大！”
他气急败坏地制止。少女露出了虚弱的微笑，声音微弱却强硬依旧。
“那中原先生听我说话好不好？没必要去医院了，没用的。是致命伤，腹部被子弹击中了，内脏已经变得乱七八糟的了。而且身体也因为使用异能的原因，到达了极限。”苏姬轻声，“我不想在赶去医院的途中，就这样不值一提、无足轻重地死掉。”
“别开玩笑了你不会死在这种地方！你不是很擅长策略吗？这个时候也动动你的脑袋想点办法啊！”
中原中也仿佛不愿承认现状般地吼道——尽管他清楚，就算他能在苏姬的呼吸彻底停止前将她送去医院，也来不及了。
失血过多，又用了「污浊」，对于身体本就羸弱的苏姬来说，已经到此为止了。
“已经想过了。在中原先生来之前，反击的时机、还可以利用的资源、得救的办法，已经无计可施了。”以绝不像是临死之人该有的平静语气，苏姬冷静地回应着，“也不是没能预想到今天的状况，对我来说，这就够了。中原先生没事就好……还给中原先生异能的时机，赶上了吗？”
“你在乱说些什么啊？什么赶上了没有？”中原中也的脑子有些乱——他当然想起了酒店里的那道电话铃，甚至更早之前苏姬对他说过的话。
他从来没有当真过的，苏姬说绝对不会伤及他性命的诺言。
他只是突然无法理解现状，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他完全搞不明白。甚至于对搂在怀中少女的体温和手上粘稠鲜血的温度都感受不真切。
“拿着异能都不会用，你是笨蛋吗？为什么要使用「污浊」！？”
他质问。
“嗯，所以，中原先生以后能不用就别再用「污浊」了。虽然之前在报告里也得知了中原先生异能真正的形态很可怕，但实际上，对身体的负担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大。我没办法发挥出异能全部的力量，就是这样，也已经很痛苦了。”苏姬叮嘱，“中原先生……会比我更加痛苦吧。”
“现在还说这些……”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中原中也能清晰地觉察出少女面临死亡时的坦然，已经不再有求生的欲望。他攥紧了拳，无意义地道：“振作点！苏姬，你不是还有想要做的事情吗？”
“啊，有哦。但是那种事情，对于临死之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已经不需要去考虑了。”
少女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她轻轻地笑了下，重新将视线落在了中原中也慌乱的脸上。
“中原先生，你不需要为我的死亡感到任何的难过和悲伤。别忘啦，我可是个夺走你异能力，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你，绝对不可以相信的，无可救药的女人啊。”
“就连将异能还给你的事情也是。因为我已经束手无策了，无可奈何罢了。”
“中原先生如果因为这点事情就感动或者信任我，就真的是笨蛋啦。”
就连最后的最后，她也没有改变。说着玩笑似的话语，声音却渐渐转低。
中原中也想要否认，他动了动嗓子却没发出声音。
“谢谢，中原先生。与中原先生认识的这一个月，对中原先生来说可能是很糟糕的回忆，但对我来说，真的很幸福。”
“旅行的时候很幸福，即使这么讨厌我也依旧纵容我很幸福，临死前被人在乎的感觉很幸福。我的感情都是虚假的东西，可以被利用的棋子。可就算这样，得到了奢侈的回应，还是会感到高兴。”
“如果，我改变了就好了。”
“我没有讨厌你。”究竟是对临死之人的安慰，还是真心实意，中原中也一时也难以分辨。他只是觉得心头堵得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费力挣扎，但现在不说便来不及了，他徒劳地安抚着，“现在改变还来得及。”
尽管他很清楚，已经来不及了，有关她的全部事情，一切都来不及了。
中原中也注意到，少女腹部，本应不停地流出鲜血的伤口，不知不觉间，已没有鲜血再流出来了。
就好像是所有的血液都已经流淌干净。
她血色尽褪的脸苍白得好像皑皑冬季里的一捧白雪。
“……中原先生，如果，我在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之前，能早点、再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苏姬轻若无声地问着，“最后，能帮我完成一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