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轩:“阿钰,还是那句话,周家是根,我们都是一片片叶。周家的后辈, 从济言到你,个个都这么优秀,我觉得很骄傲。”
沈韵芝笑道:“你可不要让爷爷失望啊。”
周琨钰睫毛微垂,看着刚刚的蜡烛, 余焰只剩灰烬。
饭后吃完水果,周琨钰微摁着自己的胃, 也不知是不是工作太忙饮食不规律,每次一吃厚味食物, 再配上过分甜腻的水果, 总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她等不到众人歇息了, 站起来:“我出去一趟。”
周承轩为她今晚的“乖顺”,态度还算宽容:“是不是约了朋友庆生?去吧。”
代珉萱跟着站起:“我跟你一起走吧。”
沈韵芝:“阿萱你急什么?阿钰的朋友圈子, 你也玩不到一起。”
代珉萱:“我有点累了。”
沈韵芝望着她跟周琨钰一起走出去的背影,终究是没说什么。
代珉萱跟着周琨钰走到院落里:“你躲我?”
周琨钰笑得没有丝毫瑕疵:“哪有的事?”
代珉萱:“跟我上车,我有生日礼物给你。”
“你直接拿给我不就好了?”
代珉萱坚持:“你得上车。”
周琨钰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
代珉萱坐在她身边,摁开车载音响。
车里没开灯,竹林掩映出一片寂静,代珉萱身上的香味混着飘荡的音乐,变成了幽长的时光隧道,带着人往回忆深处走。
代珉萱送周琨钰的这张CD,是一部电影原声,《钢琴师的情人》。
从前代珉萱上大学的时候,朋友圈子里有个老电影爱好者,偶尔周末会带投影仪找一间空教室,三五好友,看着幕布上带有年代感的画面,折射出的光线把整间教室包裹得仿若琥珀。
周琨钰爱看,代珉萱就常带她来。
教室最后一排,代珉萱端端正正坐在她身边。大概是那夜光影很美,窗外的月色正悠长,周琨钰莫名觉得那些钢琴谱奏的旋律,会在她心里留存许多许多年。
后来她去过很多地方旅行,逛过很多文艺或不那么文艺的音像店,都没买到那张电影原声CD。
而此时,记忆里的旋律飘荡在代珉萱的车厢里。
代珉萱侧脸如在那日看电影的教室里一般,下颌线好似模糊出一片浅浅的绒毛,像吸引人伸手摸上去的小苔藓。
周琨钰记得她那日,心里几乎要生出某一份很不切实际的肖想。
而现在,当她们淌过了漫长十年的时间河,代珉萱坐在她身边问:“阿钰,你想吻我么?”
周琨钰盯着眼前,一棵树不太光滑的树皮,嶙峋出仿若一只人眼的图案。
很清晰的说:“不想。”
代珉萱看过来:“如果她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会送你什么礼物?”
周琨钰:“阿姐,请你好好说她的名字,她叫辛乔。”
“辛小姐一定连你喜欢的电影都不知道吧?你们会有共同语言么?”
周琨钰目视前方:“阿姐,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共同语言?”
“如果你觉得我和你才有的话,”周琨钰笑笑:“我倒想和你谈谈,如果有的选,你愿意生在代家,而我愿意生在周家么?”
古人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周代两家自然没到如此地步,可人总是贪婪,拥有得越多,想要得越多,底线一步步退,到哪里是个头?
她说:“阿姐,生日礼物我就不拿了,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根本不想过这个生日?”
她拉开车门,下去了。
登上自己的车,忖了忖,往辛乔家的旧街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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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街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修好了,在深秋的夜色里透着一些暖。
地上开始有零星的落叶了,轻轻踩上去,碎裂的是一个刚刚过去的夏天。
周琨钰只穿着薄薄一件衬衫,站在这里,手指微凉。
进去找辛乔这种事她是做不出来的,她只是想来这站一会儿。
因为不知还有哪儿可去。
站在这儿也无所事事的,注意力挪到脚下的地砖。
脚后跟对着砖线,每走一步都不能出格是这游戏的法则。
周琨钰忽然想,她的人生,是否也是这样。
从路灯下的这头走到那头,再走回来。
她问自己:周琨钰,你到底在干嘛呢?
忽然夜色里的一阵人声。
周琨钰一抬眸,远远瞧见三个人影。
“终于快走到家了,累死了。”
“能不累么?我看你今天兴奋过头了。”
“谁让可玉姐姐抽到游乐园的票那么幸运呢?今晚我们还看到了烟花耶!”
周可玉和辛木头上都戴着小熊发箍,辛乔没戴,但远远能看到她双手背在身后,一晃一晃的。
发箍在手里。
三人轻轻的笑语,与有些寂寥的秋夜形成太过强烈的反差。
周琨钰在路灯酿成的一杯寂寞酒里泡太久,乍见这一幕有些发懵。
呆了两秒,才想起匆匆往墙角走。
双手背在身后,后脑微抵着墙,这里路灯照不到,陷入一种更深重的黑暗。
那三人的笑谈没有任何间断,甚至没有任何一秒的凝滞。
“我最喜欢恐龙表演那里了,好像真的喔!我都被吓一跳。”
“哈哈我也是。”
“老姐你呢?”
“有点幼稚。”
“嘁!明明你当时也跟着我退了半步,当时你那表情太好笑了,可玉姐姐你拍下来没有?”
“我还没细看今天的照片呢,等我回去整理下……”
周琨钰手指在墙砖上摩挲,一股粗砺的质感。
即便谈话的内容、节奏都没任何更改,但她就是知道,辛乔看到她了。现主富
脚尖在地砖上蹭了蹭,手指蜷紧,她想:辛乔会过来么?
然而很快,那阵脚步声转过街口,渐行渐远了。
周遭恢复静谧。
周琨钰一时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辛乔做了和她同样的事——
看到她了,却假装没看到。
她们这次分开有多久了呢?一个月了。
看上去,两人的生活都已恢复既有轨道了。
她上班,购物,去酒吧,同家人共享奢贵的夜宵。
辛乔训练,出勤,陪辛木,一起跟朋友出去玩。
是朋友么?
又或者说,现在是朋友,以后还会只是朋友么?
周琨钰盯着自己的鞋尖。
什么时候蹭脏了那一块?
洁白的小羊皮太矜贵,不太适合出现在旧街里,就如同她躲藏在转角的这片黑暗中,也显得格格不入。
另一端,旧筒子楼四楼。
“那我先回去了。”
“可玉姐姐,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木木,我也很开心。”
“老姐,你怎么帮我感谢可玉姐姐?”
“疯玩的是你,为什么要我感谢。”辛乔这样说着,却问周可玉:“改天请你吃饭?”
周可玉笑道:“行啊,不过别出去吃了,到你们家吃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