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进厨房蒸蛋,在一阵家常味道的人间烟火中,想象着周琨钰那边是怎样的刀光剑影。
一直到吃完午饭洗碗,不知看过多少次手机。
周琨钰还没有联系她。
洗完碗甩着手出来,下午辛木继续刷题,她躲在房里偷偷看排爆方面的理论书。
直到辛木累了,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拿着手机刷了会儿。
辛乔听到动静,准备走出来给她切点水果。
辛木抬起头:“老姐,全国有几个慈睦啊?”
“当然只有一个了。”
“就是琨钰姐姐家那个,对吧?”
“嗯。”
“那琨钰姐姐家出事了,集团曝出丑闻了。”辛木把手机递给辛乔。
辛乔心里一跳,快走两步过去,把手机接到手里。
那是一篇新闻稿,慈睦集团召开发布会,承认创始人周承轩先生数十年前的医疗过失,并向当年的患者家属、整个医疗行业、以及全社会致歉。
以慈睦医疗集团的体量,这件事很快引发关注,直接在微博窜上热搜。
很多照片和视频片段被疯转,发布会现场,周济言一袭笔挺西装,深深鞠躬的幅度超过九十度,让人看不到他那张传承了周承轩同款儒雅的脸。
评论刷疯了:“周承轩怎么没出现啊?是不是被抓去坐牢了?”
“早过了追溯期好吧,现在就是对周承轩个人声誉的影响,还有对慈睦集团的影响,慈睦的股价这下危险咯。”
“怎么会是慈睦自曝啊?”
“哪可能是自曝啊?肯定是被竞争对手抓住把柄了呗,宜美集团最近的势头不是很猛么。”
“与其让对手背刺,自己先跳出来开新闻发布会,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真是耍得一手好公关。”
只有辛乔知道,掌握了周承轩往事证据的,根本不是什么竞争对手,而是周琨钰。
周琨钰并没有出现在新闻发布会上。
“老姐?”
“嗯?”辛乔回神。
辛木问:“你见过琨钰姐姐的爷爷么?”
“见过一次。”
“他是什么样的啊?”
其实隔了这么久,周承轩那张儒雅笑着的脸,在辛乔心里都略有些模糊了,只是清楚的记得:“他有双温暖而干燥的手。”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那肇事富二代的爷爷一样。
表面儒雅的老人,走过来握她的手,老人的手如被岁月抽干了水分的树叶,握上去暖暖的,他对失去了亲人的辛乔表示抱歉,辛乔一度以为,有着这样一双手的老人,是可以信赖的。
“想不到啊。”辛木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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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发布会后台。
周济言坐在休息室里,正解开自己衬衫的定制袖扣,秘书拿着平板在一旁与他对接工作。
有人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
门口露出周琨钰一张端雅的笑脸。
“三小姐。”秘书毕恭毕敬。
周济言叫秘书:“你先出去吧。”
秘书路过周琨钰身边,又冲周琨钰一点头,替他们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三妹,坐。”
周琨钰笑问:“在看股价?怎么样了?”
“根据现在的走势来看,应该跟我们事前预测的差别不大。”周济言坦言:“重创。”
周琨钰柔润的扬着唇角:“大哥,你也真是舍得。”
周济言深看她一眼:“三妹,你也真是舍得。”
周琨钰从不是什么天真的人。
她一手拿着周承轩往事的证据又如何?一旦选择曝光,她是跟整个慈睦集团作对。不止周承轩一个人要对付她,慈睦上上下下都要对付她。
就算她周琨钰是只狐狸,以一己之力去推翻整个王朝,哪有这么容易?
她从不天真的做此设想。
与其推翻一个王朝,她真正有可能做到的,是推动一个王朝的更迭。
周承轩手腕颇高,谨慎低调,这类人唯一的弱点,大概是多疑且专断。即便退居二线这么久,他仍是端坐在慈睦那白色帘幕后的一抹幽魂。
周济言年近四十,说白了,仍是被周承轩推到幕前的一只傀儡。
可周济言到底也继承了周承轩的野心,照这样下去,难道耗到盛年已过,他仍要做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太子?
更何况,他不是不知道,周晋鹏是站在私生子周济尧那一端的,照这么拖下去,局势愈发复杂,慈睦集团最终归属于谁,还真不好说。
周济言需要一个机会,那么,周琨钰就给他一个机会。
周承轩的往事曝出来,慈睦这艘旗舰必然遭遇重创,可周济言是舍得的,一艘不归属于他的豪华战舰,和一艘千疮百孔的属于他的战舰,很好选。
他足够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修复。
周琨钰把自己的股份给了他,如若其他股东为着慈睦的整体利益倒戈,使周承轩成为集团不得不放弃的那颗棋子,他们便有可能成事。
这场哗变之中,周济言便会从“慈睦集团下一任继承人”,变成真正的“慈睦集团掌舵人”。
周济言问:“三妹,你要什么?”
周琨钰笑笑:“要你保辛家姐妹平安。”
“还有呢。”
周琨钰挑了挑唇角。
这就是他们周家人了。
“放弃股份”说来简简单单四个字,可真当大笔财富和随之而来的权势摆在你面前,真正能放手的又有几人?
就为了一段感情?周济言这样的人绝不相信。
周琨钰说:“我要几家医院的经营管理权,每年按比例分红。”
周济言沉吟一下。
“现在整个集团的收入,医院经营已经不占重头。”
“那你为什么要医院?”
周琨钰笑笑:“我学医出身,做生意自然比不过大哥,管理医院多少跟我专业沾边,不会让大哥觉得我没用。”
周济言玩味的看着她。
狡兔死,走狗烹,周琨钰不是不防备他。
慈睦是私立医院,走的是“医管分离”的路线,周琨钰的资历不足以胜任任何一家医院的院长,但她要管理权,对医院的大小事务、发展方向都有置喙的权利。
“大哥,你是需要我的。”
周济言最终松口:“好吧。”
周琨钰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周济言继承了周承轩的习惯,茶是口味,也是气韵,走到哪里,都让秘书带着这套便携式的茶具。
周琨钰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记得小时候生病,那时爷爷和父母都去了国外寻求合作,来学校接她的不过周济言一人。
那时的周济言不过一个刚上高中的少年,由司机陪着,周琨钰还记得她靠在车后座,倚于周济言怀里,周济言是从体育课赶过来的,身上有打完篮球后微微的汗味。
那是她和周济言为数不多的亲近。
像任何一对普通的兄妹。
可现下她坐在他对面,她在算,既不能要得太少,让他怀疑她另有目的,又不能要得太多,让他怀疑她野心勃勃。